片刻,羯人令官被領來,直奔世子身邊低語。


    世子臉色越來越沉,驀地迴頭,暴怒看向身後之人,大喝出連串羯語。


    沒人聽得懂。


    被罵之人是個隨侍,年紀不算小,也有些懵。


    但這人顯然經過風浪,不解的神色閃逝而過,很快麵沉似水。與世子低語了句什麽。


    世子麵有猶疑。


    蓉輝郡主破冰道:「昨夜尊邦有位大將火燒王上,是我親眼所見,雖然我第一時間唿救,卻著實不知王上是否安好,世子還是趕快迴去處理要務吧。」


    景平不明因果,但能抓重點,接茬道:「要走可以,先令圍城大軍退避三舍。否則咱們自可僵持下去。」


    世子心思鬆動了,他父王一直被大祭司用藥草吊著一口氣,何曾想會突發如此變故。


    他懷疑事情有詐,但這事寧可信其有。如今不知父王死活,他是必然要迴去的。


    他在堂內如困獸一般轉來轉去,終於是隻得讓大軍退了。


    誰也沒想到,圍城之亂會解於羯人內務。


    而羯人使團出城時,也沒人注意到,世子身邊的老隨侍,偷偷潛出人群,留在了信安城內。


    當今天下或許確是流年不利,各國內政混亂,南晉也沒能免俗。


    城中剛消停不足半日,自都城急來的車隊傍晚入城來,官軍護送之人是先安殿的老太監。


    他在車裏日夜兼程直如同搖煤球,苦不堪言。下車腳步踉蹌,由人扶著衝到驛館召集眾人,傳皇上口諭:皇後病重,召大皇子趙岐速迴都城。


    這事乍聽就不對勁,再細想……


    更不對勁了。


    第119章 仇恨


    消息傳開, 眾人各有所想。


    但眼下「趙岐」受傷,天色將晚,那老太監趕路過來都被搖晃熟熥了, 便先安排他留宿。


    景平又一次去查看了「大皇子」的傷情, 斷說可以明日啟程。


    入夜的驛館靜悄悄的, 老太監沾枕頭就著, 正睡得香呢,突然聽見耳邊有人凜聲:「喊就沒命了。」


    跟著,脖子一涼。


    床帳是落下的, 有幽微的月光透來, 冷寒、曖昧讓人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老太監慢半拍地睜開昏花老眼,擠咕好半天,分辨出來人是辰王。


    「阿公不要怕, 」辰王沉聲道,「你侍奉先帝, 我自然會善待你,告訴我都城怎麽迴事,往後無論有何變數, 先安殿都由你侍奉。」


    這與承認反心無異。


    老太監皺著眉, 麵色越發悲涼, 突然擠出淚來:「先帝啊……您擔心的局麵, 到底是發生了……」他抽抽噎噎看辰王, 「殿下做攝政王不好嗎?為何非要……」


    話沒說完, 被匕首緊壓了喉嚨。


    「阿公最好答我所問。」


    沉默。


    不知老太監是悲還是怕, 一直在哆嗦。


    「陛下……陛下病後神誌不清,近來嗜殺成性, 鬧得宮妃、郎君們成日惶恐,前些天被幾名不得寵的賤人聯手重傷,現在……一直昏迷不醒,皇後娘娘和蘇大人怕動搖社稷,壓住了消息,又讓老奴日夜兼程地趕來……接大殿下離開信安城。」


    「然後呢?」


    趙岐被廢了,沒有新詔書他連太子都不是。


    「然後……然後……依密詔繼位。」


    登位詔書?


    若趙晟被宮妃聯手偷襲導致昏迷,不可能在這之後還能寫下詔書。


    「詔書什麽時候寫下的?拿出來!」


    「大、大殿下離開都城前夜就寫好了,」老太監顫聲道,「沒……沒在老奴手裏……」


    辰王手上用力,匕首割破了老太監的脖子,滲出的血給鋒利的刃口抹上殷紅。同時,一股騷臭味道漫散在床帳中。


    老太監竟然給嚇尿了。


    辰王雙眉壓了眼睛,他留在都城的眼線並沒探到風聲,老太監又「招供」太輕易,他不敢全信。


    而此事的微妙也在於此,老太監忠於先帝,或許是豁出命演這一出向他故布迷陣。


    但無論答案「是」或「否」,都能說明一個問題——


    趙晟早有所動作,密立詔書、朝上裝瘋、召皇子還朝……


    他不能靜觀其變了,哪怕對方使詐,他都不能放趙岐走。


    野心已經暴於陽光下,他隻身留在信安,是白等著皇上一道令下,將他圍困致死。


    得動手,趁李爻不在。


    -


    暗夜裏,黃驍收到密信,帶人將驛館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道影子避過驛館內所以哨崗,閃身進入大皇子的房間。


    屋裏燃著香,安閑靜謐。小侍累了,趴在外間桌上衝盹兒,迷迷糊糊覺得脖子後麵一緊,便徹底睡死了。


    床前,皇子麵向裏躺著,背後傷口嚴重,衣裳沾著洇幹的血跡。


    影子幾步到床邊,站定沒再動作,不知在想什麽。


    「辰王殿下猶豫什麽?尚有不忍?還是有話要說?」床上人先不耐煩了。


    影子當然是辰王,大驚之後很快冷靜下來,沒說話。


    床上那人披頭散髮地爬起來,揉著腦袋中氣不足:「殿下既想竊國,又想要名正言順嗎?」


    辰王愣了:「你是誰!」


    那人抬頭,髮絲間露出一張辰王沒見過的臉,白淨、慘澹、好看得雌雄莫辯。


    「是啊,辰王伯不明白魚與熊掌難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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