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臉上橫筋暴跳,罵道:「你卑鄙!果然是叛徒的孫子。」


    李爻哂笑:「準備好了麽,我要問了。」


    漢子突然叫道:「老太婆你別聽他的,我不會疼的,咱們落在他手上註定沒得好死!」


    李爻無奈地想:得吧,我倒成惡人了。


    他從那漢子的話裏聽出些言外之意——他不會疼?


    第069章 舊事


    李爻從腰後抽/出匕首, 挽了個花,往桌上一甩。


    「鐺——」刀尖釘進木頭,刀子穩穩噹噹站住了。


    「你沒痛覺?」李爻問那漢子, 跟著眼帶笑意看了老嫗一眼, 「或許你手腳確實不會痛, 但這不代表你娘親心不疼。」


    漢子眉往下壓:「我還道坊間傳頌你少年英雄, 或許與那些狗官不一樣,原來也這麽卑鄙,呸!」他一口口水沖李爻臉上啐, 李爻側身躲開了。


    「咳, 」李爻看不出喜怒,還是那樣眉眼含笑地看他,「雖說是冤冤相報,削人手腳的事, 我本也是不愛做的,但同是漢人, 」他語調驟然冷了,「你們為何以身侍敵?」


    「同是漢人?」漢子仿佛聽到天大的諷刺,低聲陰笑, 「同為漢人, 卻無一人救我孤兒寡母!當初我娘雙腳受傷, 醫治無門, 哪個漢人可憐過我們?若不是牽機處, 我們二十多年前就都死了!」


    二十多年前還是亂世,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烽火硝煙中,隻怕太多這樣的慘事。


    李爻眼神黯淡下來:「給你一條活路, 把知道的告訴我,我就讓你入避役司,從此改名換姓,不被牽機處的人找到。」


    漢子沒說話。


    老嫗眼裏倒閃出些希望,她看向兒子,試探叫了一聲:「阿大。」


    漢子慘兮兮地笑,問李爻:「你想過沒有,牽機處為何少有叛徒?」


    李爻一怔。


    「我不會入避役司的,那與自殺有何區別?」漢子又道。


    李爻咂麽對方言語中的因果邏輯,不待說話,門被敲了兩聲——景平推門進屋。


    他不再是文生公子打扮,衣裳又如常淡素,一襲紮了劍袖的靛青袍子,將他麵具下素白的麵龐襯得冰冷。


    他先向李爻行禮,跟著,到那漢子麵前摸出銀針便下。


    漢子以為他要行逼供手段,一臉不屑地嚴陣以待。可直到景平悶不吭聲地把他腦袋紮成了個針包,他也沒嘴歪眼斜,更沒覺出有何不適,反倒是本來毫無痛感的身體,漸漸感到了酸脹。


    景平行雲流水,一套操作下來未耽誤半刻時間。


    他迴手拔起李爻釘在桌上的匕首,轉向漢子,一刀劃在對方手背上。


    隨著刀鋒破皮,漢子「嘶」地一聲輕唿,皺了眉頭。


    老嫗第一個又驚又喜:「阿大!」


    兒子的細微變化逃不過她的眼——這孩子腿斷了都不會疼的,如今被劃一刀,怎麽會抽冷氣!


    漢子似乎還埋在詫異裏,怔怔地看著手背上滲出的血,不說話。


    「五弊散,」景平沉著臉,「五弊散的某些配方中毒到一定程度會阻礙痛覺傳感,牽機處以毒控製你們,你需按時服藥壓製,否則最終會變成五感喪失的活屍,所以牽機處極少出現叛徒,我說得對麽?」


    而且,羯人奸詐,生怕牽機處眾人團結起來,將許多人不夠量的解藥積攢給一個人,是以給不同人用不同配方的毒。


    「賀公子!」老嫗眼中驚現了希望,「賀公子一眼看出關鍵!你能醫治對不對!隻要你能醫他,老婆子什麽都告訴你!剛剛待你失禮,我隨你處置,求你救救他……你一定是高手!」


    景平看著她,眼神很複雜——「娘親」這個詞已經離他太遠了,卻在此刻被這醜陋老婦喚迴了幾近遺忘的熟悉感。


    漢子搶道:「老太婆你別被他騙了,五弊散的方子千萬種,號稱無方無解,他怎可能一下就知道精確的藥方,定是用歪門邪道的法兒,暫時喚醒我的感覺,別上當!」


    景平嘴角難得彎了一下,是個無奈的笑。


    他似有似無地瞄一眼李爻,對那漢子道:「你中這毒時,最初是頭頂發脹,輕微頭痛,在一段時間內眩暈噁心,待到這些症狀都褪去,便漸漸地痛覺也沒了。我說得對嗎?」


    漢子不說話了。


    老嫗被綁在椅子上坐著,她跪不下去,卻激動無比,拚命向景平點頭哈腰:「求公子你救他!你能說出症狀,必然是真的能解毒!求求你……」


    景平動容於這位母親的懇求,不想再看對方這般,淡聲道:「可以,但你要據實迴答問題。」


    「你為何對牽機處的毒藥這般了解?」漢子防備心極重。


    景平退到李爻身後站好,冷臉甩下一句:「路擺在這了,愛走不走。」


    李爻當然知道景平一句道出關鍵的原因,但現在人多雜亂,多濃的柔情也要掩了去。他用隻有兩個人聽見的音量在景平耳邊道:「你剛解毒,去坐一會兒,或者……」


    他有心把景平支出去,不讓他聽接下來的問答,依著李爻查到的已知,當年景平父母被殺的真相必不簡單。


    景平不待他說完,在他手腕上極輕地一握,指尖拂過手背須臾即離,帶著禁忌的溫存。


    「我不會糟蹋你的心血。」景平道。


    他聲音太低沉了,李爻確實沒聽清,想再問,景平已經在一旁坐下,安穩如泰山,愚公來了都不好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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