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交給駐軍去做反而不奇怪,一來信安城的守軍本就少,二來錢緊,若是死了官軍,賠得更多。


    景平看著塌開的一團糟亂,問道:「信安城向來以富庶著稱,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放棄這片險地重辟一段地方修路不好麽?官麵拿不出錢嗎?」


    他二人俊男美女,騎在馬上引人注目,邊說話邊往坡下走,已經離聯排的窩棚很近了,來言去語自然有人聽到。


    有個勞工朗聲笑:「官麵的錢啊,當然早就敗光了,要不就是藏起來了,聽說越王哭沒錢都哭到都城去了,可他無論能向皇上化緣多少錢財,也都是飽他一人私囊,幹脆別迴來了吧!」


    旁邊一人趕快拉他:「別亂講,都不知道他們是誰,你不要命,我們還要呢!」


    漢子怒道:「老子來就是為了工錢給得多,但前提是他得給啊,從大前天起就在這裝腔作勢地幹活,卻押著錢不給,誰還有功夫陪他們在這演戲?」


    官家定是怕流民沒定性,日結工錢有人半夜跑路,待到李爻來了,沒處臨時找人來演戲。


    漢子是個大嗓門,吵吵得二裏外都能聽見。遠處突然「啪」一聲空鞭子響,有人高喝:「幹活!幹活!幹活去!都把你們當爺爺供起來好不好!」


    漢子似乎窩火很久了,火氣往上竄起來便難輕易壓下去,他揚聲罵道:「現在沒有官家來,裝腔作勢的給你先祖的在天之靈看嗎?」


    監工沒想到有人敢公然叫囂,眼神一冷,氣沖沖地過來,揚鞭子沖漢子招唿。


    漢子猝不及防沒躲開,臉上著實挨了下,頓時起了條血檁子。


    「樂意幹就幹,不樂意幹快滾。」監工罵道。


    也不知漢子是不疼還是不怕,半點不畏懼,眼看更怒了,像要衝上前跟監工動手。


    身邊工友忙扯他:「行了,不是為了來掙錢麽,咱就做做樣子,算很好了。」


    漢子猛地掙開工友阻攔,怒目瞪著監工咆哮:「你把工錢結了,老子不幹了!」


    監工給氣樂了:「來時跟你們說好了不能日結,現在你鬧一鬧就給你結錢走人,豈非是讓他們都來學著跟你軍爺鬧,」他空甩一下鞭子,吼道,「都給我起來,看你們一個個懶的,全都幹活去,懈怠半分就扣錢!一會兒官麵來人,若是有人敢亂說,不僅沒錢,命都別想要!」


    多數人還是逆來順受的,起身拎了工具準備去擺擺樣子。


    隻有那暴脾氣漢子,大聲罵了句很難聽的街,指著幾個監工:「昨天康南王來,你們跟防賊似的盯著我們,老子不幹了,你們拖欠的工錢老子找他要去!」


    說完,還真扭臉就走。


    監工急了,高喝一聲「站住」,見對方充耳不聞,居然袖子一收亮出柄飛刀,揚手向那漢子打過去。


    這人手上功夫不弱,打暗器準頭極好,銀亮的刀鋒直追漢子背心。


    壞脾氣漢子反似隻是窮橫,毫不察覺催命厲鬼已追到跟前,眼看要被一刀紮死。


    千鈞之際,景平手一抖,沒人看清他把什麽甩出去了。


    刀尖在觸及漢子背心時,被震偏了分毫,沒中要害,也已經紮進漢子後背。


    漢子身子一震,跟著慘唿一聲,迴頭破口大罵,說建工光天化日要殺人滅口。


    還挺不怕死的。


    可悲的是,不怕死的隻有他一個。


    勞工們見此情形隻冷漠地看上兩眼、嘆一口氣,又各自忙活。有的甚至目露鄙夷,像在說:沒本事空有臭脾氣,不是找死麽?


    他們被欺壓慣了,活在底層也見慣了生死,或許是自知力不從心,也或許真的麻木了,旁人的性命與他們有何幹係?


    有命拿到工錢活下去最重要。


    那監工向左右同伴打了個眼色,低語幾句,眼看幾人一擁而上,要將那漢子就地處決——其中一人,繩子都拿在手上了。


    鬆釵向景平使個眼色,自行打馬向監工們去了。


    她現在的模樣是個嬌俏姑娘,監工們常日對著渾身汗泥的糙老爺們,看她難免色眯眯的,剛要相對和氣地將她「請」到一邊,也不知她跟幾人說了什麽,那幾人頓時變了顏色。跟著她從腰間隨身小包裏摸出一小把銀花瓣,分給幾名監工。


    景平知道她本事大,並不擔心,見她了事,便策馬到那暴脾氣漢子近前。


    漢子背後的刀傷不算嚴重,血也瀝瀝拉拉淌了一列,他依舊硬挺不知道疼,向景平道:「多謝兄弟出手相救!」


    景平居高看他,道:「是這位姑娘救你,並非是我。」


    漢子被他噎了一句,傻樂兩聲:「下意識以為是你了,反正要不是你們我就死了!」他向鬆釵一抱拳,「謝謝姑娘了!」


    景平依舊沒下馬,問道:「這位大哥有何打算?你傷成這樣,需得包紮一下。」


    漢子恨恨瞪監工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我就是要去王爺麵前告狀!昨日下午王爺來了這裏,卻被城裏的昏官截住,帶去了另一邊看塌方,找人問情況,也都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人,隻說是沒錢招不上人、沒錢另闢新路,卻不提城內貪腐。王爺若是這樣迴去,豈不要幫越王說話要錢?就算要了錢來又如何,一個銅子兒都不會花在修路上!」


    他一口氣說了好些話,頭上冒冷汗,緩著氣,略不好意思地問:「但兄弟你說得對,我這副模樣隻怕還沒找到王爺,自己便先不行了,我在前麵有個住處,你可以送我迴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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