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對李爻笑了。


    但那笑容太複雜,李爻讀不懂。他隻覺得景平臉上在笑,心像是哭了。


    再細看,景平額頭上細細密密的一層,不是雪渣而是冷汗結了冰晶。


    第055章 秀色


    李爻是摟著景平把他擁到車上的, 兩把脫了他濕外衣,又脫下自己的披風裹了他,向趕車小廝揚聲吩咐:「迴府, 著人入宮告假, 說我不舒服, 夜宴不去了。」


    景平抬眼看近在咫尺的人, 他身上難受,心裏卻因為對方一係列的行為甜得要死。他不著痕跡地把臉在李爻披風的風毛上蹭了蹭。


    溫暖裏頓時撲出一股淡又熟悉的香氣,柔軟了他的心。


    但今日是滿朝大宴, 隻要有官職都會入宮熱鬧。李爻最近風頭極勁, 今日不去,那些文武大臣不一定又要怎麽議論。


    「我沒事,」景平把披風脫下,披迴李爻身上, 「中午吃東西覺得不消化,我陰溝裏翻船, 調藥掐錯劑量,鬧了一下午肚子。」


    他揚聲對趕車小廝道:「去宮裏吧,」跟著要去拿李爻給他帶的衣裳, 「誒?新衣服, 我看看。」


    小廝一時不知該聽誰的, 隔簾低聲問了句:「王爺?」


    李爻一巴掌扇在景平手背上, 狐疑看他片刻, 見他在車上暖了會兒, 臉色確實好些, 但也隻是相對而言,遂把臉一沉, 道:「迴府。」


    馬車不容分說調頭迴了。


    景平沒再說話,把對方的關心悄悄煉化成一顆蜜糖,品了一路。


    二人迴府進屋,李爻趁景平更衣擦頭髮的檔口急傳了府醫。


    景平醫術不低,鬧得府醫都要失業了,這迴聽說是賀大夫得病,旋風似的卷過來了。


    一番診治,府醫眉頭不展。


    「皺眉什麽意思,到底怎麽樣?」李爻對待府上人從來和善,此刻頗有些疾言厲色了。


    府醫道:「王爺稍安,賀大夫最近飲食不調,脾胃不合……」


    「你看,」景平搶話,「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我開過藥了,郭大夫不用忙活,大過年的讓您折騰,快迴家熱鬧吧。」


    潛台詞是:您快走吧。


    李爻又端詳景平片刻,讓他老實在屋裏待著,自己送郭大夫出門。


    「他隻是脾胃不合?」李爻低聲問,「可大夫剛剛為何那般神色?」


    郭大夫道:「脈象看確實是,隻是老夫常年在府上,見賀大人生活習慣很好,覺得不該這般。」


    「要怎麽調理?」李爻又問。


    「飲食清淡,保證睡眠,老夫給開個方子,至於針灸,老夫來行針或賀大夫自己來都可。」


    景平隔著門揚聲接下茬:「我自己來就行!」


    而他,當然不是脾胃不合。


    他從師門迴來便一直以身試毒,已經按照蕭百興給的藥基結合對應症狀調配出數十種毒藥方子。


    他懂醫,素來謹慎,用毒之前先以針灸護住經脈五髒,所下之毒也不深,是以兩三個月過去,沒有大風險。


    可即便如此,毒藥侵體,不適總是有的。


    今日他拿捏藥量出了紕漏,從早上便難受得要掛相了。他趁著中午,尋無人之處用銀針逼過一次毒,不想毒被刺激,反應更為劇烈,下午整個人都虛脫了,快傍晚時才緩上半條命。


    他身上難受是小,最要命的是心裏:晏初他……已經承受毒傷多少年了呢?他是難受到習以為常,才整日雲淡風輕啊。


    好心疼。


    他發瘋發狂地想即刻見到人,把對方抱進懷裏,又克製地告訴自己不能這樣。


    景平冒著風雪往迴走,想讓自己的衝動被冰雪滅去。


    他是全沒想到李爻會來迎他。


    門「哢噠」一聲響,李爻進屋,景平即刻給他露出個笑容。


    李爻陰沉著臉:「笑什麽笑,你到底怎麽迴事?」


    他心裏還是不踏實。


    景平難得嘟嘟囔囔地發牢騷:「真的沒事。嘖,說沒事,你又不信,要不你想讓我說什麽?你告訴我,我說給你聽。」


    嘿……


    李爻指他:要不是看你不好受,我早大巴掌扇你了。


    臭小子。


    可他板臉不到片刻,自己先繃不住,又軟了神色。


    景平更樂了,他因為身體不好得以在李爻麵前作威作福,甚是得意。他的人生甚至開啟了新的大門——早知道他吃軟不吃硬,怎麽早沒發現耍賴蠻纏好使呢?


    這麽想著,他從懷裏摸出針囊,微皺眉頭:「太師叔,我要行針,都是我能夠到的地方,但你得幫我撐著衣服。」


    這時候李爻果然有求必應。


    房間裏火生得旺,景平整身寒潮衣裳換下,隻穿著單衣。


    李爻以為他要把衣裳全解開,把火燒得更旺了,通好煙道,又檢查過本就關緊的門窗,才迴到景平麵前,擼袖子:「怎麽弄,撐哪裏?」


    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逗得景平「噗嗤」笑了:「太師叔不必這麽緊張。」


    而後,景平把自己領口鬆開些,一把頭髮熟練地挽起來,隨意拎起根簪子盤上。


    平時,景平也束髮髻,但都規規整整的,而今他好大一把頭髮鬆散一挽,幾捋碎發還垂落著,掃在頸邊,墨黑一描襯得他脖頸潤白,那線條流暢得讓人忍不住想描摹輪廓。


    又寬又鬆的領口裏,隱匿著不可言傳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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