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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瑩憂心賀佑安斷臂,無心宴席,等眾人敬酒之後,正欲離開。


    皇上酒過三巡,見婉瑩無心宴席,走到婉瑩身邊,貼近耳垂說道:“待會兒讓佑安過來敬酒,你跟朕坐在一起,讓他敬咱們倆一杯,可好?”


    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婉瑩下意識地用絲帕擋住了口鼻,輕聲說道:“臣妾如今有孕在身,無法飲酒,不如皇上和賀將軍單飲盡興。”


    皇上微醺的臉上,跳進了些許失落。大庭廣眾之下,抓住婉瑩的手,懇切地說道:“朕想讓你陪朕,可好?”


    堂堂的九五之尊,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氣。


    “皇上,不是臣妾不肯飲酒,臣妾肚子裏懷著咱們的孩兒。”


    “不喝酒,可以喝茶,以茶代酒就這麽定了,朕讓佑安過來。”


    皇上固執己見,朝著賀佑安所坐的後堂走去,婉瑩目光閃過皇上的背影,發現小林子揣著一個浮塵進了鬆鶴堂。


    婉瑩明白,皇上堅持讓賀佑安給兩人敬酒,實際上,皇上心裏有自己的小算盤。


    賀佑安暗戀婉瑩,這一點皇上心知肚明。若是能明令禁止賀佑安停止他的癡戀,皇上肯定毫不猶豫去這麽做。


    隻可惜,皇上太明白賀佑安,就算明令禁止,賀佑安也不會遵從。


    所以,對賀佑安這種情種,皇上隻能用手段和計謀。


    讓賀佑安看到他最不能接受的一幕,然後從內心,一點一點慢慢擊垮他的癡戀。


    皇上玉樹臨風地走到後堂,將軍們見到皇上過來,紛紛起身舉杯。


    所有人都是雙手捧杯,隻有賀佑安右手單舉酒杯向皇上致敬。


    看到這裏,婉瑩再次淚目。不由得將腦袋側到一邊,用頭上低垂下來的步搖遮住自己的臉。


    這一幕沒有逃過珍妃的‘法眼’。她熱情洋溢地看著皇上走下正席,滿心歡悅地希冀著皇上向自己走來,卻不料,皇上徑直走向婉瑩,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竊竊私語,拉拉扯扯。


    珍妃再次故伎重演,站起來,故意大聲說道:“鬆鶴堂裏門窗緊閉,皇貴妃這淚,不會還是因為外麵的風吧?還是因為和賀將軍久別重逢,所以情不自禁?”


    皇上已經拉著賀佑安走進中堂,皇上因為有些微醺,並沒有聽到珍妃這句話,婉瑩也無暇收藏自己的淚目,索性換了一副燦爛的笑臉,遮掩方才的傷感。


    掠過皇上的背影,婉瑩看見恭親王截住小林子兩人耳語了幾句,憑直覺,應該是發生了什麽,要不然宮宴之上,小林子也不會冒昧過來打擾。


    皇上鬆開賀佑安,緊緊地擁著婉瑩,兩人如同一對壁人一樣,聳立在賀佑安麵前。


    賀佑安原本尷尬的臉上,登時滿是羨慕和無奈的神情。端起太監遞過來的酒杯,單手捧在胸前,恭敬地敬賀道:“臣賀佑安,恭請陛下萬歲金安,皇貴妃長樂未央。”


    皇上大喜過望,摟著婉瑩的胳膊,從層層華衣中伸出來,生怕賀佑安看不到兩人親密無間。


    “佑安,皇貴妃再過幾月又將臨盆,這是朕和皇貴妃的第三個孩子,無論男女真都會視如掌中寶,心頭肉。”


    這是在皇宮中懷上的孩子,賀佑安願在千裏之外的雁門關,無論如何,婉瑩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可能再被流言詆毀。


    或許是皇上摟得太緊了,婉瑩下意識地用胳膊聳了聳皇上的手臂。皇上不僅沒有方鬆,反而更加用力。


    “陛下,你勒著臣妾的腰了。”


    皇上顯然被這句話弄得有些尷尬,輕輕地鬆開了婉瑩的腰,又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婉瑩的手。


    皇上這邊手忙腳亂地秀恩愛,賀佑安鼓足勇氣,當著皇上的麵兒問道:“皇貴妃一別三年,一切安好?”


    婉瑩幾乎要哭出來。這三年好與不好,也都過去了。


    賀佑安希冀地期待著婉瑩的答複,卻看到婉瑩躲開他的目光,傾斜在皇上的臂彎裏。


    與此同時,一幹妃嬪,尤其是珍妃如同一隻鬥雞一樣,看著皇上和婉瑩當中秀恩愛。


    皇上顯然有些小氣惱,順勢將胳膊又搭在婉瑩的肩膀上,然後代替婉瑩說道:“當然,朕與皇貴妃琴瑟和諧,好得不能再好了。”


    珍妃的心,被這一句話弄得猙獰不看。她心如刀割一樣看著皇上,自然而然也嫉妒地看著婉瑩。


    婉瑩垂下自己的目光,她能想象得到賀佑安的樣子。


    “皇上,既然擁有,便要珍惜,但願皇上永遠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近身的幾個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賀佑安這句話。


    周玉蔻也不敢相信,沸沸揚揚的流言,並非是空穴來風,賀佑安當真對皇貴妃有愛慕之情。


    文妃抱著弘成,事不關己地端著湯盞,一口一口喂弘成喝。


    婉蓉低著頭,藏在心中多年的身影,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一束暖心的目光。


    碧蓮早就知曉賀佑安對婉瑩的情誼,憂心地看著正席上的三人。


    珍妃猶如一尊龜裂的雕塑,碎裂之前,拚盡全力怒視著婉瑩。


    ……


    皇上和婉瑩都僵持在原地,不知該怎麽應對賀佑安這句話。


    恭親王急急地跑上來,貼著皇上的耳朵邊兒說道:“慈寧宮不好了,太後吐血了。”


    皇上眼瞼緊緊地捆著眼珠,追問道:“什麽時候?要不要緊?”


    恭親王指著小林子說:“剛送進來,應該就是不一會兒的事兒。”


    皇上撂開眼前的尷尬,匆匆忙忙離開鬆鶴堂。


    周玉蔻深得太後照拂,聽到太後病情惡化,也緊隨皇上離開鬆鶴堂。


    珍妃背靠太後,也橫行霸道過一陣子,也急急地離開。


    婉瑩迴宮多年,太後悉心教導,暗中扶持。婉瑩幾次逢兇化吉,都是太後在背後運籌帷幄。


    眼看所有人都離開鬆鶴堂,婉瑩也準備奔赴慈寧宮。


    從賀佑安身邊走過,卻被賀佑安扯住衣角。低聲問道:“婉瑩,這幾年,你還好嗎?”


    婉瑩停下腳步,心酸地迴應道:“都好,你呢?”


    賀佑安鬆開婉瑩的衣角,輕聲說:“你好,我便好!”


    婉瑩灑淚離開,沉重的身子坐在軟轎上那一霎那,淚如泉湧。


    到了慈寧宮的時候,以恭親王為首的親貴都跪在院子裏。


    婉瑩還未落轎,便聽見魏公公勸慰眾人道:“太後說了‘諸位的惦記太後都看得真兒真兒的,太後昨兒有些受涼,今兒身上不爽快,等過一陣子身子骨爽快了,再叫各位過來說話兒,今兒先都散了吧。”


    恭親王抬頭追問道:“太後果真無礙?”


    魏公公說:“太後還說了,今兒是北伐慶功宴,又是冬至家宴,讓恭親王帶著大夥兒迴去,等宴席散了,再過來。”


    恭親王明白魏公公的話,起身招唿眾人離開。


    婉瑩坐在轎子裏,等眾人離開,上前問道:“太後現在怎麽樣?”


    魏公公急急地迴答道:“我的天啊,大冷的天兒,你怎麽也來了?”


    “臣妾擔心太後鳳體,特來探望。”


    “娘娘,太後喝了湯藥,這會兒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了。已經沒有大礙!倒是你,都快生了,還顛兒顛兒地過來。肚子裏的那位要緊。趕緊做轎子迴去養著,啊!”


    婉瑩想進去看一眼,可是魏公公就是不鬆口,芸娘在背後扶住婉瑩,輕聲說:“太後今兒喝了藥,自然要靜養,咱們先迴去,明兒再來。”


    魏公公接話說道:“正是這個道理,等太後醒了,咱家再喚娘娘也使得。”


    婉瑩無奈,隻能離開。


    昏暗的慈寧宮裏,太後靠在一張靠墊兒上,羸弱的臉上,掛著兩束炯炯有神的目光。


    太後拉住皇上的手,摸了又摸,貪戀地看著皇上,慈愛地說道:“兒啊,娘單獨留下你,是有話要說。”


    皇上眼中淚花閃爍,坐在明黃的被角上,委屈地看著太後說道:“娘,喝了藥,好好靜養方能藥到病除。你這病都是素日操心累得了。”


    濃重的酒氣,撲向太後,太後淡淡地笑了笑,捏著皇上炙熱的手,問道:“皇帝今日多飲了?”


    皇上素知太後不喜自己飲酒過度,有些赧然地迴答道:“今兒是北伐慶功宴,幽雲十六州淪喪女丹二十多載,在兒子手裏收複迴來,兒子心裏高興,就多喝了幾杯。”


    太後溫暖的目光定格在皇上的眼眶,如同火眼金睛一般審視著皇上的微表情。


    這個理由中情中理,精明不過太後,一眼便看出這句話,三分真,七分假。


    “一國之君,凡事適可而止,飲酒也是如此,點到為止,皇帝務必要把娘這句話記在心上。”


    若是在平時,皇上肯定要抱怨太後羅嗦,可是今日,卻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是天子,天子就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兒子知道了,兒子日後必定謹記娘的教誨。”


    太後拍了拍皇上的手背,愉悅地說:“自古‘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娘都是為了你好。”


    皇上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低垂著腦袋,赧然地說道:“兒子懂了。”


    太後欣然看著皇上,那眼神像午後日光下的一杯牛奶,溫暖洋溢又聖潔細膩。


    畫風一轉,太後忽然有些潸然地看著皇上,輕聲說道:“有些話娘再不說,就害怕來不及了。”


    皇上被這一句話弄得眼角轉淚,動情地說:“母親,生病的時候,不說這樣晦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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