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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芸自己剛才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沒有進亭子,更沒有勾引皇太子去看魚。’如果這個乃娘還活著,她一旦開口,皇貴妃肯定知道是自己撒了謊,那麽自己苦心遮掩的真相,說不定也會不攻自破。


    婉芸不敢再想更多,直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地說道:“乃娘前兒不是已經咽氣了!”


    婉瑩看著強忍著驚慌的婉芸,鎮靜地說道:“前兒隻是停了脈,後來到了後半夜又喘上氣了,昨兒早上已經醒了,但是隻喝了一碗參湯,就又昏過去了。”


    “那她醒了多久,都說了什麽沒有?是不是劉昭儀勾引她們去看金魚?”


    都到了這一步,婉芸仍不忘奠害劉昭儀。婉瑩痛心地看著婉芸,不漏聲色地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乃娘連嘴巴都張不開,參湯還是用喂藥器喂進去的。”


    婉瑩緊緊盯著婉芸的臉,她看見婉芸聽了這句話之後,眉間漸次鬆弛了許多。


    “乃娘如今還在靜安堂裏安養著對嗎?”


    “乃娘已經病入膏肓,當然不能挪進問仙宮裏,萬一活不成,那不就晦氣了!”芸娘補充道。


    婉瑩對著兩人說道:“今兒本宮才剛見了淑妃,這會兒心裏憔悴疲累,你們有什麽話,等過一陣子,馥寧公主的事兒緩一緩,咱們再閑聚吧!”


    劉昭儀知趣地說道:“既然皇貴妃精力不濟,我也不過多攪擾,本來就是想過來給娘娘請安,那娘娘就早些躺一躺,養養神吧!”


    婉芸則愣在原地,眼睛不知盯著何處發呆,心裏也不知道想籌謀著什麽!


    “德妃,本宮失陪了!”婉瑩見婉芸癡癡地發愣,再次對著婉芸輕輕喊了一聲。


    “啊?妹妹,你怎麽了?”


    “本宮累了!想要迴去休息!”


    “哦!對!對!休息!你迴去休息,我也迴去休息!”


    芸娘扶著婉瑩,兩人徑直進了迎春宮,如今的迎春宮裏,比先前對了一倍的人手,四五十個宮女太監晝夜不休的守在偏殿,一刻不離,一眼不離地看護著兩位皇子。


    婉瑩看視過兩位皇子之後,落寂地躺在寢殿的貴妃榻上。


    “娘娘,乃娘都死了兩天了,你方才怎麽欺騙婉芸呢?”


    婉瑩苦笑一聲,也不看芸娘的臉色,陰鬱地說道:“難道你猜不到本宮想要做什麽嘛?”


    芸娘蹲在婉瑩身邊,神色失常地說道:“娘娘,都是一家子骨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不是娘娘自己常說的嘛?”


    “芸娘,你放心好了,本宮不會對婉芸動手的,婉芸做的事兒,婉蓉不會饒過她的!本宮好像知道自己的親姐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本宮真的好奇,到底是本宮前十七年虛度了?還是這個皇宮就是個逼人瘋狂的地獄,會把所有的熱變成魔鬼?”


    “娘娘,你準備引婉芸上鉤?你抓住了她,準備怎麽辦?”


    “本宮說了,本宮不會動婉芸動手,因為她是本宮的姐姐。”


    “娘娘,把這件事兒壓下去吧!萬一將來婉蓉大小姐追查到真相,你們姐妹該怎麽相處啊!”


    “本宮今日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將來就能和婉蓉相處了?按下了葫蘆起了瓢。本宮也無能為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本宮陪在旁邊心裏都會滴血,更何況婉蓉親身經曆!”


    芸娘不再勸解,她和婉瑩都明白,這次婉芸的目標是皇太子,隻是沒想到皇太子有驚無險,卻殃及了可憐的馥寧公主。


    “娘娘準備什麽時候動身?”


    “入了夜,咱們換上宮女的衣服,去安樂堂,本宮要為死去的馥寧求一個明白!”


    這個下午,婉瑩等的漫長又迷茫。她讓宮女把貴妃榻抬到正殿門口,她躺在上麵,看著薄紗外麵的世界,如同罩上了一層朦朧的白光。


    惜珍閣的小院,東寶樓的閣樓,師府的每一個角角落落,都藏著姐妹們十幾年的歡聲笑語。婉瑩想到疲累的時候,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來。她不明白,婉芸到底想要什麽?但是她堅信,婉芸肯定不是隻想要了自己外甥和甥女的命!


    到底是什麽讓婉芸變成了今天的模樣?


    這個問題不光婉瑩想不通,甚至連婉芸自己都摸不透,自己怎麽會真的下了毒手!


    婉瑩閉上眼,輕薄的蟬翼紗乘風撫摸著婉瑩的臉。那感覺像極了小時候被林姨娘撫摸的感覺。


    “娘,你在哪裏?”婉瑩在夢中不停地大喊。


    林姨娘沒有迴應,空曠的夢境中,隻有婉瑩一個人不停地打轉盤旋。


    婉瑩眩暈了,直接癱在地上,嚶嚶地綴泣道:“娘,婉瑩好累,婉瑩不知道該怎麽辦!你來教教我,好嗎?”


    夢境的四周,還是死一般寂靜。沒有人能迴答這個問題。


    “娘,到底該怎麽辦?婉芸想要害死治兒,沒想到連累了馥寧枉死;婉瑩明明知道是婉芸所為,也看到婉蓉為此心碎,婉瑩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娘!你來教教你的女兒。好不好?”


    每一個人遇到過不去的坎兒,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婉瑩也不例外。


    林姨娘已死,她無法在現實中哭訴,尋求答案,隻能在夢裏唿喊。


    林姨娘始終沒有出現,或許林姨娘也無法迴答自己女兒的疑問。亦或許林姨娘希望婉瑩能遵從自己內心的決定。


    婉瑩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應該也必須,獨自麵對自己人生道路上,所有難以逾越的溝壑。


    芸娘看視完兩位皇子,迴到正殿,見婉瑩已經睡去,兩道清晰的淚痕劃過臉頰,不停地有淚珠滾落在青玉色的靠枕上。


    芸娘不忍心去給婉瑩擦淚,她清楚地感覺到婉瑩正在夢中做一個艱難地抉擇。


    芸娘從箱籠裏掏出兩件素色宮女的衣飾,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妝台方便的高幾上。


    為乃娘穿素衣是婉瑩自己堅持的,這個乃娘在生死關頭,不顧自己的性命,用盡全身力量,將成郡王高高舉在頭頂。


    婉瑩感激這個從未多說過幾句話的女人,為她服素,婉瑩覺得應該也必須。


    寂靜的正殿裏,沙漏的滑落聲十分清晰,絲滑的細沙,裹挾著時光,義無反顧地跌進塵世的沙盤。


    沙漏可以倒轉,時光卻無法逆流。


    夜來了。


    婉瑩淚盡之後,自己睜開了眼睛,淒淒地對著身邊的芸娘問道:“本宮睡了多久?”


    芸娘慈愛地看著她說道:“我真不願你現在起來,要是一覺睡到天亮,什麽都遮掩過去了!”


    婉瑩搖了搖頭,徑直進了寢殿,脫掉身上的素錦,換上了尋常的宮衣。


    “跟外麵的宮女說,本宮今兒累得很,想早些安置,讓他們都各自迴屋吧!”


    芸娘一邊給婉瑩係腰帶一邊說道:“放心吧,娘娘剛才睡的時候,我已經交代過他們了。”


    主仆兩人換好衣服,趁著夜幕,輕而易舉地從問仙宮出去。所有人都以為皇貴妃已經下榻。卻沒想到,婉瑩穿過條條宮道,迎著黑夜,來到安樂堂的一間排房裏。


    成郡王的乃娘,昏迷了整整半個月,最後帶著事發當時的秘密,永遠的離開了人世。


    沒有人知道,幾位少主子們為什麽會齊齊地擠到容亭裏?


    婉芸說是劉昭儀勾引皇子公主們去看魚,劉昭儀說自己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是婉芸勾引著皇太子的乃娘到了容亭。


    兩個人,誰在撒謊,婉瑩猜得到。


    她來這裏,就是想為自己的心找一個答案。


    夜色深沉且濃重,婉瑩直直地坐在一架陳舊的屏風後麵。一室漆黑。


    夜色一點一點在婉瑩的手上堆積。婉瑩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沉重的夜色擠壓得幾乎要變形。


    她忍著內心的擠壓和煎熬,屏住氣息,等著那個魔鬼的造訪。


    時辰一點一點流逝,到了子夜,安樂堂裏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芸娘貼在婉瑩耳朵邊,悄聲說道:“娘娘,不迴來了,咱們走吧!”


    婉瑩搖了搖頭,也輕輕用氣息告訴芸娘:“她一定迴來的。本宮要等到她。”


    芸娘不再言語,站在婉瑩身後,窺視著屏風背後的一舉一動。


    夜色漸次濃重,又漸次密集,該來的,終於來了。


    四更剛到,一個悉悉簌簌的裙衫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安樂堂這間屋子前。


    婉瑩和芸娘,屏住唿吸,瞪大眼睛盯著屏風後麵。


    ‘吱呀’一聲,門還沒完全打開,來人被這個聲音驚得停住了手。


    黑暗的屋子裏,婉瑩清楚地感覺到,那個人又放輕放緩了動作。


    門被打開了。


    那個人徑直走到暖炕上,不由分說地喘著粗氣使勁用力。


    ‘額——’


    繩子交叉發出的摩擦聲,裹挾著一個女人用力扯拽的發力聲,聲聲不拉地傳進婉瑩的耳朵裏。


    殺人滅口。


    一通慘絕人寰的折騰之後,那個人將乃娘倒掛在房梁上。


    婉瑩借著些許深淺不一的投影,隱隱約約感覺到乃娘被那個人倒掛在了房梁上。


    婉瑩愕然:手無縛雞之力的婉芸怎麽會有這樣驚人的力量呢?這太可怕了!


    這一幕像極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死,那就是永安皇帝的薛貴嬪。


    芸娘也震撼了,她躲在屏風後麵,親身感受著屏風前麵的一切。


    婉瑩輕輕地從懷中掏出火石,芸娘接過火石,點燃了攥在手中的蠟燭。


    “額——”


    那個人聽到打火聲,本能發出了驚恐的聲音。


    這是一個嘶啞無力的喊叫。聲音還沒走出喉嚨,就變成嘶啞的空氣,傳進婉瑩的耳朵中。


    芸娘擎著拉住,迅速越過屏風,直接站在那個人麵前。


    屏風的背後,婉瑩清晰地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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