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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江總督心中的奸計被知府太太識破,也隻能硬著頭皮,一字不拉地寫下了這句話。


    寫完十分為難地遞給知府太太,這哪是一條命令,這簡直是一張催命的符咒。


    知府太太並不接兩江總督的這張命令,冷眼看著兩江總督,一個莫名其妙的笑聲之後,冷冷地說:“完了?”


    兩江總督寫完命令之後並沒有加蓋自己的印章,說白了,還是在跟知府太太耍心眼子。想跟老子鬥,還嫩了點兒,沒有蓋章,將來東窗事發,直接說是偽造,這才是政治鬥爭中積累出來的智慧。


    兩江總督臉上一臉懵逼,心中卻想著奸計。


    “真的完了?”


    知府太太一清二楚地看著一臉懵逼的兩江總督,恨不得撕了這個奸詐小人。


    “這不都按照夫人說的寫完了嗎?難道又漏字不成?”兩江總督依舊想要瞞天過海。


    “既然這樣,那就對不住了!來人!”知府太太衝著自己的家丁說道。


    家丁們早就被知府太太囑咐明白,衝過去,兩人按住兩江總督,一人搜身,一人搜行李。


    兩江總督被幾個人像架鴨子一樣架著,心裏居然慶幸道:幸好隨行的人沒有在這個屋子裏,要不然讓自己手下的人看見了,自己這個兩江總督的臉,這一輩子豈不是要裝到褲襠裏去了?


    一個家丁在隨身的荷包中,找到了兩江總督的印章,衝著知府太太揮了一揮。


    揚州知府此時簡直跟喝醉了酒一樣,蒙圈了!


    知府太太示意家丁將兩江總督的印章加蓋在命令之上,如此還不算完結。衝著家丁說:“手印也蓋上吧!”


    知府太太說的手印,是整隻手的手印,為了防止將來東窗事發,兩江總督賴賬,直接將雙手的掌印都蓋在那個命令之上。


    除非兩江總督把自己的兩隻手都剁了,否則有這張東西在手,兩江總督肯定不能賴賬!


    知府太太滿意地看著一張血紅的命令,翻遍上下幾千年的曆史,恐怕也找不出這麽慘烈的命令了。


    兩江總督坐在交椅上,看著自己兩隻手上的朱泥,恨不得將眼前這個母夜叉碎屍萬斷,挫骨揚灰!


    官高一級壓死人,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大員,怎麽會弄成這個慘樣!


    強龍壓不倒過地頭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是兩江總督安慰自己的哲學。


    揚州知府從頭到尾都是懵然無知,兩江總督佛袖而去,有了這次丟人的經曆,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揚州知府家裏。


    送走兩江總督,揚州城在酷暑中落下帷幕。


    大運河上的一葉扁舟,點著昏黃的橘燈,從天上看,就像是一隻發光的螢火蟲走在墨蘭的絲綢上一樣。


    到了鎮江,算是衝出了揚州城的包圍圈,船上幾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媽媽拿了幾吊錢打發了拉船的纖夫,幾個人順風飄蕩在靜謐的水上。


    晚飯的時候,一吊錢在沿河的集市上,換了幾碟下酒小菜,紅芙看到那盤油膩膩的紅燒肉,忍不住作嘔。媽媽再次看出了紅芙身上的異樣。


    “紅姑娘,你這是身上有喜了?”


    紅芙原本吐得七葷八素,一聽媽媽這樣說,心裏煩得無以複加,隻能站起身子,一個人坐在船頭掉眼淚。


    紅芙這樣的反應,估計這孩子八成來得不合心意。


    芸娘在屋子裏也有些燥熱,順勢出去解勸紅芙。


    媽媽見兩人都不吃飯,也放下了筷子坐在紅芙另外一邊。


    三個女人,二老一少並排坐在床頭上望著一眼看不穿的黑夜。


    “紅姑娘,真的是懷了孩子?”


    媽媽這句話是想問問紅芙:為什麽懷上孩子?並不是明知故問。


    風塵中也有壓榨傾鬥,但是媽媽此時顯然不是刺探,是好心地打聽。


    “媽媽,你能救我,救救我吧!”


    從古至今,墮胎藥要麽是尼姑庵裏的尼姑用,要麽就是妓院裏的妓女用,再不就是想紅芙這樣走投無路的女子用。


    “姑娘,你要的東西,我不敢說我沒有,隻是看姑娘的樣子,也是第一胎,就這麽狠心地打掉,姑娘萬一下半生生不出孩子,可怎麽辦啊?”


    “生不出,我也不要這個禍害!”紅芙現在顯然不能想象‘孑然一身,孤獨終老’這八個字的厲害。


    媽媽懂,她這輩子最傷心難過的就是沒有留下那個已經成形的孩子。


    “紅姑娘,你可想清楚了,一副藥下去,人是要死一半的,剩下那一半也是半死不活地如同行屍走肉。”


    紅芙哭得更厲害了,一轉身跪在媽媽麵前說:“求媽媽超度了我吧,有這個禍害在我身上,我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甘心啊!”


    “孩子,媽媽嚐過那個藥地滋味,生不如死,都是死一迴,不如留個孩子當念想吧!”


    這是媽媽這一生唯一的遺憾,人這一輩子,無論有錢還是沒錢,都不如有一個孩子來得實在。


    浮華名利都是過眼雲煙,山盟海誓往往轉瞬即逝。金子銀子,首飾衣服,都不如有個孩子,心裏踏實,就算將來死了,也能有人掃墓上墳。


    “媽媽,求求你,把藥給我喝一碗吧,喝下去,我身上就沒有罪孽了。”


    “孩子,媽媽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可是媽媽這一生,什麽都見識過了,唯獨遺憾自己沒有一個孩子。你現在還年輕,等你將來到老了,你就知道了,孩子才是你活著的根兒,沒有孩子就像是無根的浮萍,走到哪裏,死在哪裏,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惦記。”


    芸娘也是一輩子沒有孩子,所以這種感覺時不時地也會襲擾她。


    “媽媽,這孩子是畜生,是魔鬼,是罪孽深重的孽種……”


    聰慧如媽媽,一聽就知道紅芙話裏的意思,流著淚勸道:“畜生也罷,魔鬼也好,就算是孽種,姑娘說得也是作孽的人,不是孩子,稚子無辜,他生在你的肚子裏,長在你的肚子裏,他是你的孩子啊!”


    畫舫在黑暗中破浪前行,幾個人坐在船頭,如同劈開暗夜的勇士一般……


    “媽媽,這孩子也是惡鬼們的孩子,是惡鬼!”


    “孩子,惡鬼是惡鬼,媽媽看你如今這個樣子,也不忍心勸你,隻是有一句話,媽媽想跟你說明白……”


    “媽媽請講。”


    “媽媽可以把你想要的藥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媽媽你把藥給我!”


    “我要你答應我,如果我拒絕你十次之後,你還想打掉這個孩子,我就把藥給你,成全你的心誌。”


    “媽媽我現在就要藥,現在,一刻也不想等了!”


    “好孩子,聽媽媽的話,如果你十次之後,還是想要打掉這個孩子,那證明你們真的沒有母子緣分,我也不再阻攔。可是如今我要是輕易給了你,萬一你以後一輩子生不出孩子,你會不會後悔呢?”


    “媽媽,我絕不後悔,絕不會!”


    “我既然答應你,肯定會給你,今天算媽媽拒絕了你一次,三日之後,你如果沒有改變決定,還可以問我要藥!”


    “還要一個月,我等不了了,現在就要打掉他!”


    “好姑娘,你在忍一忍,如果十次之後,你依然想要打掉孩子,媽媽幫你!”


    芸娘已經明白了媽媽的智慧,也在旁邊勸說道:“紅芙,芸娘這一輩子也沒有孩子,這種滋味我太明白了,芸娘之前不希望你打掉他,如果十次之後,你還是堅持這樣,我也不會再攔著你!”


    紅芙流著淚看了一眼畫舫中的婉瑩,茫然地點了點頭。


    夏夜深重,蒙蒙的露水開始悄悄地爬上樹梢。紅芙漸漸安靜下來,幾人躺在狹窄的畫舫裏,靜靜地開窗吹著潮濕的夜風,慢慢地都進入了夢鄉。


    婉瑩再次夢到了那個三生三世的夢境,夢裏漫天遍野的櫻花,從天而降,飄飄灑灑,婉瑩站在一望無垠的櫻花海裏,旋轉傻笑。


    夢境還是分毫不差的粉嫩甜蜜,細細碎碎的落櫻花瓣,悠悠搖搖地落在自己的裙擺上,肩上,還有手上……


    “好美櫻花雨!”婉瑩在夢裏甜美地喃喃自語。忘卻了父親慘死,自己差點葬身火海的痛苦。


    櫻花深處,林姨娘一襲青衫挽著師大人,笑盈盈地走過來,衝著婉瑩說:“青兒,你爹爹給你造的這個世外桃源美嗎?”


    婉瑩甜甜一笑,撒嬌地說道:“你們倆個怎麽過來了,你們來了,他怎麽好意思來找我啊?”


    婉瑩等的是那個她找了三生三世的那個男子,沒想到卻在夢裏與自己爹娘不期而遇,雖然多日不見,還是有些小小的沮喪,爹娘來了,那個他還會來找自己嗎?


    林姨娘見婉瑩嬌憨可愛,衝著師大人說:“你看,你看,你自己嬌慣出來的好閨女,真是女大不由爹娘了!”


    林姨娘說完甜甜地衝著婉瑩笑,那個慈愛的臉上,忽然落下了幾滴清澈的眼淚。


    “娘,你怎麽哭了?”婉瑩伸手想要擦掉林姨娘臉上的淚,林姨娘和師大人後退一步,婉瑩撲了個空。


    婉瑩有些小生氣地望著爹娘,撅著嘴說:“你們幹嘛要躲著我?”


    師大人前一刻還是歡天喜地,後一刻也淚眼婆娑地說:“我的兒,爹娘終於找到你了。”


    “爹爹,我一直在啊,你們找我做什麽?”


    林姨娘眼淚洶湧地匯成了一條洶湧的大河,衝著自己心愛的女兒,戀戀不舍地說道:“爹和娘要走了,跟你說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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