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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媽媽了,如果能逃出虎口,我們一定燒高香,謝謝媽媽的救命之恩。”


    “嗨,不瞞您說,要不是那五十兩金子,我肯定不會救助你們,但是如今我知道了你們的身份,雖然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人,不過你這忙,我幫定了,將來娘娘重返皇宮,能給我一個誥命的頭銜,我死也閉上眼了。”


    婉瑩睡了一會兒,早就被外間的說話聲驚醒。


    “媽媽,你的船若是能多鬆一鬆我們,將來我們娘娘肯定給你一個誥命。”


    “真的?”媽媽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誑語,芸娘卻認真對待起來。


    “媽媽,我們是窮途末路之人,隻要走出眼前的困境,將來娘娘肯定能兌現今日的承若。我隻怕我們這條船走不出兩江,就會被攔下來。”


    “這個你放心,眼下隻要咱們這條船在運河上應該沒有什麽危險。但是下了運河可就不敢保證了。”


    “隻要在運河上,就肯定沒問題嗎?”


    “肯定我不敢保證,我們這些坐花柳生意的花船,每個月都給漕幫交的有保護費,岸上的官兵就是想橫行霸道,漕幫也不是好惹的,一般不會過多招惹咱們,除非兩江總督是下了蠍心要殺掉你們。”


    窗子外麵的晨曦漸漸將窗紙的顏色還原,芸娘的心,依舊被黑夜籠罩著,跟前幾次相比,這次雨夜裏的逃亡,有驚無險,不過接下來的一路,也不知道會有多少殺機。


    “從揚州到福建需要多少天?”


    “這得看你舍得花多少銀子了?運河上有時順水又是逆水,你們若是能雇得起幾個纖夫,或許能快一些。”


    “若是雇些纖夫大約幾日能到福建。”


    “如是雇傭纖夫,估計三五日就能離開兩江地界,差不多半月一月就能進入福建地界。”


    “最快要一個月才能到福建?”


    “如今福建兵荒馬亂,你們到那裏去幹什麽?我老家就是福建的,現在那邊正在打仗。”


    芸娘一臉吃驚的問道:“媽媽的老家是福建的?”


    “你看我像是江南女子嗎?小時候家裏養不活我們姐妹幾個,就把我給賣出來了,誰知竟到了煙花之地,苦命的孩子隻能走了煙花這條路。”


    兩個半老婦人各自傾訴衷腸,天色漸漸發白,運河裏時不時水鳥和鴨子的叫聲傳進畫坊內。


    “這倆閨女都不是我親養的,我那年懷了孩子,媽媽死命灌了一碗墮胎藥,已經成了形的男胎活活被打下來,之後再也沒懷過孩子。”


    “這兩個閨女都不是你親生的?”芸娘也知道明知故問,天底下做母親的誰會讓自己的親生閨女去做皮肉生意。


    媽媽笑了笑,言語中帶著自嘲地說:“我要是親娘,怎麽舍得讓自己親閨女做暗娼?她們也是沒辦法,我也是沒辦法,三個沒辦法的女人,隻能靠這個養活自己。”


    芸娘心裏也閃出一絲悲涼,除非是天生下賤,要不然但凡有些出路,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其實我能看出來你心裏沒有小瞧我們,否則我剛才也不會幫你們,雖說五十兩金子不少,可是我卻是看你心中坦蕩,並沒有小瞧我們。”


    芸娘笑了笑說道:“連這個你都能看出來?”


    兩人說話間,外麵的船夫喊了一聲:“媽媽,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得開船出揚州了。”


    “開船,出揚州!”媽媽從船板上做起來,衝著外麵喊。


    新的一天開始了。


    清水洗鉛華,媽媽從外間進到裏間,衝著流鶯說:“姑娘,該起了。”然後看到婉瑩依坐在窗子上,不禁走過去。


    “娘娘,我給你梳個頭吧?”


    婉瑩將視線從窗外的景致中挪到媽媽身上,盈盈起身,挺著肚子都過來,福了一福,倩然說道:“勞動媽媽了!”


    媽媽扯著婉瑩坐在流鶯的妝台前,從這銅鏡中的婉瑩說:“娘娘待會到了關卡,我可能言語上會得罪娘娘,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婉瑩看著銅鏡中的媽媽拿著黛眉給自己畫了一隻修長的遠山黛,口中呢喃道:“媽媽今日的救命之恩,婉瑩若是能逃出生天,定然給媽媽一個誥命的榮耀。”


    半老徐娘的媽媽,憨厚地衝著鏡中高華的婉瑩笑道:“方才的誑語讓娘娘笑話了,一個連妓女名冊都備注不上的暗娼,癡心想做朝廷的誥命夫人!”


    媽媽一邊說一邊又將另外一邊也畫成對稱的遠山黛,身子稍微往後一揚,確認相得益彰之後,會心地笑著說:“娘娘風華絕代,這遠山黛也算是相得益彰。”


    妓女們的裝扮自然是最最濃妝豔抹不過了,媽媽有心給婉瑩修飾的渾然天成,但是又害怕半途露餡,所以不得不將最最濃重的妝容塗在婉瑩臉上。


    然後又給婉瑩挑了一件大紅的霓裳,收拾完之後,婉瑩對著鏡中的自己連連嗤笑,“沒想到我竟然要靠假扮妓女逃出揚州城!”


    無聲地在心中歎息完之後,對媽媽說:“謝謝!”


    小姑娘帶著紅芙和芸娘已經弄好了早飯,昨天剩的米飯,切了碎青葉,揉成糍飯團子,老林現紮的鮮魚直接開膛破肚丟盡鹽水裏煮熟。


    一個糍飯團子,一條煮魚,這就是船上的早飯。


    咽完最後一口糍飯團子,紅芙將自己腹中的七葷八素通通吐了出來。


    機警的媽媽,瞬間明白了怎麽迴事兒?這不是暈船,八成是孕吐。


    正說著,畫舫已經搖搖晃晃地排隊等待過河口的關卡。媽媽從體己的銀子盒子裏拿出足足一兩銀子的過路費出來,又從外麵的零錢盒子裏摸了一大吊銅錢,大模大樣地出去,氣質昂揚地站在船頭。


    今日河口關卡的官兵比往日多了將近三倍。而且很多官兵還帶著長刀,一看就是嚴防死守的陣勢。


    遠遠瞧見自己認識的一個官兵,媽媽伸著脖子甩著紅絹子喊道:“周大爺,您老今兒怎麽親自過來看防了?”


    那位姓周的官兵見是自己認識的媽媽,踅摸著過來說:“昨兒夜裏揚州知府也不知道發的什麽樣稿瘋天還不亮就讓我們出來盤查三男一女。”


    媽媽將手裏的一吊錢塞進周大爺的懷裏,又把一錠銀子畢恭畢敬地遞給他說:“感情你也是一宿沒睡,昨兒夜裏一夜的大雨,我也沒敢睡,這不今兒漕幫鎮江地界上的一個堂主讓我們姑娘去唱小曲兒,也不知道這一日能不能趕到鎮江城?”


    周大爺一聽是漕幫的堂主,心裏也是震了一驚,隻說:“昨兒夜裏下了一夜的雨,今兒河水急,請幾個纖夫幫忙拉纖,天黑之前,說不定能趕到鎮江城呢?”


    輪到媽媽這隻船上船檢查,周大爺自己跳上船,進畫舫裏看了一眼,對著媽媽嘀咕道:“又買了兩個新閨女?”


    媽媽從茶幾上拿了幾塊招待貴客的點心塞進周大爺的手裏說:“今兒肯定是耽擱不起了,過幾日周大爺有時間上船上玩一玩,整日公務繁忙,得空也鬆乏鬆乏。”


    婉瑩穿著豔妝,背對著周大爺,紅芙一臉驕矜地剪著指甲,外間看不到貼在裏間牆壁上的芸娘。


    周大爺看不出破綻,愉快地拿著點心,衝著媽媽說:“過幾日等我領了響,一定去孝順媽媽!”


    一行人等終於鬆了一口氣。


    芸娘剛從牆壁上下來,隻聽周大爺說:“媽媽請留步!”


    媽媽的心,頓時也提到嗓子眼兒上,難不成這個周大爺看不了破綻?


    是停?還是不停?聽了的話,萬一真的上傳搜查,芸娘和藏在甲板裏麵的老林肯定漏出馬腳。如是不停,幾艘官船包圍過來也是跑不掉。這可怎麽辦啊?


    正在媽媽猶豫之際,周大爺氣喘籲籲地過來說:“媽媽,你要不要雇幾個纖夫拉船啊?”


    原來是這個事兒,媽媽塞在嗓子眼兒的心終於放進肚子裏,衝著岸上的周大爺說:“你有認識的嗎?”


    周大爺在岸上蹲著身子跟船艙裏的媽媽說道:“那不,那幾個都是等活兒的,給幾個銅錢就走。您唱完曲兒,再迴來,他們還能賺迴程的錢。”


    裏間裏的幾個女人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芸娘又從牆壁上下來,走到婉瑩身邊,到了兩盞茶水,一盞遞給婉瑩,另外一盞遞給流鶯。


    “我叫崔鶯兒,你叫什麽?”


    “你也叫‘瑩’,是哪個‘瑩’字?”


    崔鶯兒笑顏如花地說:“我不叫‘瑩’我叫‘鶯’黃鶯的‘鶯’,聽姑娘的口氣難不成你的名諱中也有瑩字?”


    婉瑩嫣然一笑,點點頭說道:“我叫師婉瑩。人市的那個‘師’,‘婉’字是……”婉瑩忽然有些語塞,她記得上次講自己名字的場景,正是跟自己的夫君,當時的榮親王也就是現在的皇帝。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崔鶯兒見婉瑩言辭有些恍惚,自己將婉瑩梗在喉嚨裏的話說出來。


    婉瑩略略難然地看了崔鶯兒,心中的苦澀開始蔓延,僅僅半年,兩個人天各一方,他肯定以為自己死在會昌山,要不然怎麽會晉升馮佳慧為皇後呢?


    “我的閨名正是這個‘婉’字。”


    “娘娘名諱的‘瑩’字可是碧波秋‘瑩’中的那個‘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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