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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大人也說:“我兒是親王正妃,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所以恨不得把家裏的庫房,全讓婉瑩一並帶走。出出進進的嫁妝,讓合家老小都眼紅發熱。尤其是崔姨娘,隔三岔五地過來,一邊是打探嫁妝的進程和數量,自己在心裏估摸總價;一邊還是拐彎抹角地托付婉瑩,務必不能忘了婉蘋的終身大事。


    進了二月下旬,惜珍閣已經忙作一團,婉瑩之前都覺得已經是忙亂不已,沒想到之後一日比一日更忙。因為準備的東西實在冗多且繁瑣,惜珍閣索性閉門謝客,外麵來賀喜的,一並由太太代為接待,這也是太太的體麵,畢竟婉瑩現在已經是太太名下的嫡女。


    外客可以推脫,但是家裏人的走動卻是不能攔著。太太和各位姨娘的賞賜自然是不能少的。風言風語也就隨著這些可有可無的賞物,飛短流長地在惜珍閣蔓延開來。


    最讓婉瑩意外的是:李姨娘竟然和崔姨娘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看見兩人一前一後說說笑笑地進惜珍閣的時候,婉瑩心中冷笑:“怪不得那日母親死命地拉住自己,不讓自己替婉蓉出頭,沒想到這麽快兩位姨娘就和好如初了。”


    坐在惜珍閣堂屋,借著林姨娘出去接東西的縫隙。李,崔兩位姨娘手裏拿著幾樣準備裝箱的嫁妝,崔姨娘柳眉一挑,媚笑著說:“這飯碗是十足十的純金打製的吧?將來咱們要是坐吃山窮吃空了,去王府把這個金飯碗討過來,端著去要飯也是體麵的。”


    李姨娘拿起旁邊的鑲著象牙的金筷子,接過話說:“崔妹妹這幾年沒少在老爺那裏討好,要要飯也是我們娘兒仨去啊。”


    “李姐姐的話,真真是編排妹妹,妹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妹妹我最小也是最晚進府,剛進府不到一年,老爺就退到順天府尹這個位子上。姐姐們跟著老爺是風光過的,吃香的喝辣的,我在娘家的時候也聽說過。可惜我是個沒福的,沒趕上那個好光景。”崔姨娘放下金碗,又撫摸著一柄金如意說道。


    李姨娘不以為然地反詰道:“妹妹真是慣會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看看你家婉蘋脖子上戴的金鎖,姊妹中屬那個鎖子最重最大。”


    崔姨娘故作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尷尬地笑了一笑,說道:“好姐姐,好歹你也是太太的兩姨妹子,這小家子氣的話,也能說出口?一個金鎖能值多少,頂到天邊也就半斤重,沉甸甸的戴在脖子上,別人好看,自己受罪。”


    “真真是唱戲的腔調做派,這苦情戲你也敢演得出來。金鎖不值錢,你看看你手上戴了幾個戒指,春夏秋冬,你換著花樣給我們看,就怕我們看不出老爺私底下賞你了,對麽?”


    崔姨娘見李姨娘把話扯遠,抓起手中的金如意,在李姨娘眼前晃了幾晃,意味深長地說:“幾個戒指能比得上這把如意嗎?咱們都是有閨女的,姐姐可記住了,看大小姐出閣的時候,能不能分到這麽大的如意。”


    高姨娘不解風情地說:“這又不是咱們府裏的東西,這是宮中造辦處打造的。你看這如意上鑄著字兒呢?”


    李姨娘被崔姨娘點化,頓悟一般對著高姨娘說:“姐姐糊塗,羊毛出在羊身上,宮中造辦處打造的東西,咱們能不給銀子?”


    高姨娘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雙眼直刷刷地看著崔姨娘手中的金如意。少時落寂地說:“我這一輩子真是不濟啊!”


    “高姐姐,您再不濟,也比我強吧。”崔姨娘奸笑說道。


    “能強到哪裏去呢?老爺恨不得把家裏的庫房都搬走,我倒是沒什麽,生養的是兩個是賠錢貨,可是你不一樣啊,這家裏的東西,將來有一半是要分給紹柏紹楊兩兄弟的。反正我們也沒份,自然不能惦記。”


    高姨娘一反常態地聰慧,讓崔姨娘大喜,趕緊抓住高姨娘的話頭,快嘴對著李姨娘說道:“還是高姐姐高瞻遠矚,不過這是老爺的主意,妹妹和李姐姐也不敢說什麽?”


    “反正我也沒兒子,我現在隻巴望著貴儀的肚子能早點大起來,這些不該惦記的東西,我是不敢惦記。你們有兒子,你們或許可以跟老爺訴一訴。”


    “就是啊,李姐姐,你現在不拿出點姨奶奶的款兒,等老爺那一天撒手,誰還能想起你的紹柏啊。”


    “你不也有紹楊嗎?你怎麽不跟老爺掰扯,竟叫我做出頭鳥。”李姨娘看穿崔姨娘的詭計,毫不留情地說道。


    “姐姐,我跟林玉心可無冤無仇,我犯不上跟她鬥,再說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我是虛擔了一個狐媚的名聲,若論最能勾引老爺,還得是林玉心當仁不讓。”


    三位姨娘心中各懷鬼胎,但是說到共同的敵人,也能同仇敵愾。


    “我跟她更無冤無仇,你犯不著挑唆我。”李姨娘口是心非地說。


    崔姨娘冷笑了一聲,詭譎地說:“姐姐辛辛苦苦嫁進來,原本想把自己兒子過繼給太太,沒想到讓林玉心捷足先登。”


    “沒辦法,誰讓我頭胎生得是婉蓉呢!”


    “是啊,姐姐好不容易把婉蓉養大,好不容易遇見那個叫賀佑安的將軍,誰知竟被三小姐截胡。”


    李姨娘大驚,頭一扭,問道:“你說什麽?賀將軍被婉瑩截胡?”


    崔姨娘巧笑倩焉地說:“姐姐不是說過,賀將軍曾向老爺打聽過婉蓉麽?之後呢?”


    李姨娘咬著嘴唇說:“你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崔姨娘走到門口,看著院子裏的林姨娘依舊在點檢個數,十二分謹慎地說:“賀將軍都來府上提親了,但是求得是三小姐,不是婉蓉。”


    李姨娘走到崔姨娘身邊,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崔姨娘推開李姨娘,依舊雲淡風輕地說:“這你就別管了,總之我的話錯不了。”


    高姨娘開口辯白說:“不可能,三姐兒跟貴儀在宮裏,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崔姨娘忽然淩厲地轉過身來,伸出芊芊玉手,對天發誓說道:“我崔梅姍要是胡說八道一個字,叫我不得好死,叫我一雙兒女不得好死!”


    李姨娘皺褶眉頭,眼睛深深地陷進眼窩,沒想到遲遲不來的音訊,竟是這麽個結果。自己還一心一意地等著賀佑安將軍凱旋,沒想到啊,沒想到!


    看著李姨娘失魂落魄,崔姨娘趁熱打鐵地說:“李姐姐,趕快給婉蓉找下家吧,你以為婉蘋那日衝撞大小姐是黑了心嗎?我們母女也是替你們瞎操心,真是沒辦法了,才拐彎抹角,變著方兒的跟你說。沒想到姐姐竟是沒有看破,害得妹妹我被老爺痛打了一頓。”


    崔姨娘這段人神共憤的表白,聽得高姨娘都嗤之以鼻,但是李姨娘卻真的聽了進去。


    崔姨娘接著說:“姐姐,三姐兒現在養在太太名下,咱們也不能說什麽了,大小姐,婉芬,還有我們婉蘋都是庶出,就算咱們鬧,到時候老爺太太一句‘嫡出小姐金貴’就能把我們打法了。你我都是有兒子的人,你還指望別人到嘴裏的肥肉給你吐出來,門都沒有。自己不去爭,到時候就不要怨妹妹沒提醒你。”


    “不瞞你們說,我不是不想爭,可是我一見老爺就害怕,想說的話肯定說不出來。”


    “李姐姐今日果然糊塗,怎麽不問問妹妹我?或許能給你出個錦囊妙計呢。”


    “妹妹請講,若是事成,將來紹柏分到金的,必然不會讓紹楊隻拿銀的。”


    高姨娘置身事外,無聊地想要離開,走到簾子門口,大聲說:“林姨娘,東西都清點明白了?”


    李,崔兩位姨娘旋即閉嘴。換了一副歡喜的麵容將林姨娘迎進來。


    “宮裏又送東西過來了?”崔姨娘打探道。


    “不是,壽昌候送了禮,太太這幾天有點支應不開,讓我先清點一下,然後送到庫房。”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太後要把造辦處搬到咱們家了呢?你看這些金碗金筷子,皇上大婚也不過如此吧?”崔姨娘笑著說。


    “皇上的生母是寶華夫人,榮親王是太後嫡親的皇子,能一樣嗎?”李姨娘說道。


    高姨娘一聽這話,有些不高興,皇上雖說是九五至尊,但是也是自己的女婿,女婿被外人奚落,丈母娘豈有不助陣的道理。“再嫡親也是王爺,皇上就算是寶華夫人的兒子,也坐在金鑾殿上。”


    李,崔兩位姨娘一聽這話,才明白光顧著拍馬屁,竟然忘了皇上八杆子打不著的丈母娘還坐在眼前。少不得趕緊調轉馬屁風向,恭維說道:“王爺再怎麽說也隻是個王爺,九五至尊還是當今皇上,咱們貴儀早一日懷上皇嗣,高姨娘或許也能得一個誥命呢!”


    這話說得高姨娘喜笑顏開,一連春風地說:“借你們吉言,到時候貴儀有喜訊,我第一個通知你們。”


    “那是一定的。”李崔兩位姨娘異口同聲。


    略略做了一會兒,幾個姨娘也就各自迴去了。留下一堆的茶杯果屑,齊秋麗一邊收拾,一邊抱怨。“都是大宅門裏的貴婦人,一點風度都沒有,瓜子皮吃得到處都是,跟喂雞似的撒了一地。”


    離婉瑩出嫁前不過半月,整個師府忙得不可開交,李姨娘卻在一個溫暖的傍晚,投繯自盡,所幸的是,被自己的丫鬟撞見救了下來。


    除了婉瑩,闔家人聞訊蜂擁至如意居——李姨娘居住的院落。李姨娘哭著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借著假裝必死的決心,跟爹爹提出六個房頭分家,原本爹爹還狐疑,聽了李姨娘的意圖,不由得勃然大怒。


    李姨娘雖心胸不甚寬廣,但也是個敦厚且毫無城府之人,爹爹質問是誰挑唆,李姨娘堅持說是為兒子考慮,最後爹爹盛怒之下,讓紹柏跪在院前,直到李姨娘說出真相。


    李姨娘心疼兒子,不得不說出幾日前高姨娘和崔姨娘閑話時的情節,而這一切被去探望情況的齊秋麗,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轉告給婉瑩。


    冰涼如婉瑩,還能有比自己家裏更荒唐的地方麽?爹爹急火攻心,胃疾又複發,家裏忙得如火上澆油。這一刻,婉瑩真想:“快一點吧,讓我嫁入王府。不為情與愛,隻為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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