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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芸忍著委屈迴到的寢殿,眼淚再也止不住,一聲不吭地滾滾往下墜落,婉瑩伏在她旁邊,輕輕地攔著她,試圖安撫驚魂未定的她。


    茉兒見狀,一聲不吭地退了下去,良久婉芸止住了落淚,婉瑩試探著問:“姐姐,今日之事,姐姐為什麽會卷入其中。”


    婉芸望著婉瑩,眼裏滿是恐怖和驚嚇,婉瑩明白方才的事情,對她來說確實是一個莫大的打擊。


    她理了理氣息說到:“我說的話,你信麽?”


    婉瑩想也不想,點點頭說到:“這個自然。”


    “那道霸王別姬,是皇後娘娘讓我告訴彤昭儀的。”婉芸說的時候滿是恐怖和委屈。


    皇後娘娘!婉瑩方才在正殿外的迴廊上聽得真切,是皇後娘娘訓斥了彤昭儀。


    皇後娘娘讓姐姐給彤昭儀出主意,又當著皇親國戚當中羞辱彤昭儀。彤昭儀自然將這筆帳算在婉芸頭上。皇後娘娘真是高明,這招借刀殺人做得果然滴水不漏,婉芸怎麽會明白一道簡簡單單的菜裏,竟然暗藏著刀光劍影。


    “那你方才怎麽不對她說?”婉瑩見婉芸隻會在背地裏抹淚,便對欺負婉芸的彤昭儀生出了些怨氣,因為有些怨氣,也不再稱她昭儀娘娘。


    “彤昭儀說了,是皇後娘娘當著皇室宗親的麵,拿這道菜訓斥了她。”


    果然如此,不愧是皇後娘娘,就算彤昭儀鬧起來,婉芸出麵指證,到時候她矢口否認,再治婉芸一個胡亂攀咬之罪,到時候一箭雙雕,不僅羞辱了彤昭儀,連消帶打也整治了婉芸。想到這裏背後不禁冒出一層冷汗,宮裏的女人都非等閑之輩啊。


    後背發涼的同時也不禁慶幸,幸好在彤昭儀麵前婉芸沒有說出來,否則就不隻是受辱這麽簡單了。


    上次秋麗的事情之後,榮親王也曾跟婉瑩說起過彤昭儀:當年太後和皇上都中意彤昭儀為皇後人選,可是皇後母家的人,不停地在太後麵前哭訴,意思不外乎是,一旦山陵崩,無人再照拂他們。太後也是不得已立了自己的內侄女做了皇後,彤昭儀這才做了貴妃,也就是彤貴妃。


    因為皇後寶座之爭,當今皇後和彤貴妃,在入宮之前心裏已經種下了芥蒂,進宮之後皇後娘娘心裏覺得,自己的皇後之位是彤貴妃讓出來的,所以見了彤貴妃如同紅了眼的獅子,不撕爛彤貴妃誓不罷休。而彤貴妃早就聽了風言風語,知道是太後的侄女兒搶了自己的皇後之位,所以見到皇後也是劍拔弩張。皇後有太後撐腰,彤貴妃有皇上撐腰,兩個人勢均力敵,誰也不讓誰。自從進了宮之後兩人不停鬥法,從未停息。


    最開始的時候,彤貴妃貌美盛寵,雨露豐濃,十分囂張,屢次冒犯皇後,處於優勢。之所以有今天的劣勢,皆因背後惡意中傷皇後並且妄議太後,被皇上下令閉門思過。結果她不僅沒有思過,反而借酒澆愁整日在宮裏酗酒,誰知竟意外流產,然後她就攀咬說皇後要謀害她和她的孩兒。事關人命,太後出麵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宮女證實其實流產時彤貴妃自己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所謂皇後謀殺害命一說也就子虛烏有。


    太後起先對彤貴妃還是十分滿意,因為偏心了自家侄女兒,所以在心裏還是心疼彤貴妃,每每皇後過來哭訴,太後葉總勸皇後娘娘要拿出中宮的氣度,不能跟妃嬪們計較。可是後來,彤貴妃恃寵而驕,冒犯皇後之時,也頻頻詆毀太後,這才讓太後膩煩。流產之事,太後大怒,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彤貴妃爛酒傷身,損傷皇嗣,盛怒之下,褫奪了貴妃之位,保留封號,將為昭儀。


    皇上經曆了此事之後,對彤昭儀也漸漸淡了下來。彤昭儀失寵,太後下旨大選,原本彤昭儀還等著皇上跟自己賠不是,等到最後,等來的卻是陸貴嬪,春婕妤不斷晉封的詔書。


    婉瑩理清了前因後果之後,婉芸也不再綴泣。


    “皇後娘娘到底怎麽跟你說的?”婉瑩問道。


    “昨兒早上去給皇後請安,她留下我說‘太後最近常常念叨,說宮裏的廚子做菜越來越敷衍。皇後還說迎春宮裏的菜食一直是宮裏最好的,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與彤昭儀有些齟齬,若是我能從中玉成此事,不僅太後那裏進了孝心,她與彤昭儀以後說不定也能冰釋前嫌。”


    “那道霸王別姬,皇後娘娘跟你怎麽說的?”


    “皇後娘娘說,這是她和太後母家,家宴裏的一道菜,每年除夕,必要做的。每逢佳節倍思親,太後若是能在合宮家宴上,看到這道菜,一定鳳心大悅。”


    婉瑩無言垂歎,隻聽婉芸繼續說。心裏幾乎難受得要掉眼淚。


    婉芸忽然輕輕拍了拍婉瑩的手背,搖搖頭,示意婉瑩不必難過,接著說:“皇後娘娘還說若是直接告訴彤昭儀是皇後的意思,一來兩人有所不睦,怕彤昭儀拒絕,二來我也少了一個在彤昭儀麵前討好的機會。”


    婉瑩沒聽懂婉芸話鋒一轉,隻越聽越惱怒,真真快要氣炸了,說:“然後你在彤昭儀麵前並未提及皇後半句,連剛才也是。”


    婉芸點頭,她也知道自己做了皇後的棋子,但是又能有什麽辦法,無憑無據,紅肉白牙地誣陷中宮,罪可致死。所以她的眼睛裏不光是委屈更多的是驚恐,她害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毒邪,她冷笑,終於讓自己等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婉瑩看著婉芸臉上陌生的表情,忽然想到一個不太要緊又覺得蹊蹺的事情,便問道:“你穿紅衣是怎麽迴事?我記得你以前最不喜歡紅色,那年我送你的紅寶戒指,你說世上唯大紅大綠俗氣的緊。”


    婉芸冷笑一聲,說到:“是啊,我以前還笑話你給丫鬟取名字不好,好好的‘芙蓉’二字,偏偏配上紅綠二色,俗氣的要命。誰知我現在才被紅字差點要了命。”


    婉瑩被揶揄,有些語塞,不吭聲靜靜聽她說。她仿佛用力的迴想著一切一切的關聯。


    “記得剛入宮的第二天,惠珍郡主便跑過來找我,說自己從小到大沒有姊妹,一見我就覺得親切,所以願意義結金蘭,並帶了一身精製的紅色宮裝,送與我做見麵之禮。我當時隻是以為惠珍郡主大約不喜歡華嬪,而同時入宮的也隻有我家世和位份能說得上話,所以並未想那麽多,惠珍郡主還說,咱們皇上最喜歡自己的妃嬪穿紅色衣服,還說彤昭儀就是因此得封號“彤”。”


    古人常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此言絕對不虛,惠珍郡主母親是安陽長公主,父親是先帝朝狀元及第,向來自命清高的金枝玉葉之身,怎麽迴自降身份與婉芸義結金蘭?


    婉瑩不消想,直接脫口而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婉芸聽到這句話,破涕為笑,說:“你猜猜後來會怎樣?”


    “讓你得罪了彤昭儀,她自己溜之大吉唄。”


    婉芸一臉詭異的點點頭,說道:“我得罪了彤昭儀,也得寵於皇上,有一次我跑去謝惠珍郡主,惠珍郡主說‘你盛寵在身,咱倆若是來往過於密切,沒得讓別人會笑話我,說我沾你的光,揩你的油。’”


    “後來呢?”


    “還有什麽後來,算計了我,自己溜之大吉。既然都說了,不占我的光,萬一哪一天彤昭儀找我算賬,她也不必出頭幫我。再或者,我走投無路,她再出手相救,到時候我還能不對她言聽計從?”


    果不其然,將婉芸至於險地之後,自己抽身,得罪了彤昭儀,等婉芸被彤昭儀收拾得無路可走的時候,再出手相救,這樣婉芸就死心塌地地認了惠珍郡主這個姐姐。就算彤昭儀隱忍不發,至少不會再拉攏扶植婉芸。她自己在宮中也少一個敵人。又是一個一箭雙雕,真真是長公主*出來的孩子,心智深沉不遜其母。


    “姐姐,你我在家,父親自幼教導我們與人為善,切莫與人相爭,就算有理也讓三分。可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尤其在這深宮之內,處處刀光劍影,殺機重重,一不小心就做了他人的棋子,再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成了別人案板上的魚肉。姐姐生性善良,以後一定多加小心,每走一步路,每說一句話都要深思熟慮,瞻前顧後。”


    婉芸聽懂了婉瑩的話中之話,點了點頭說:“你的話我懂,隻是你可知身不由己這四個字的難處?”


    “身不由己?”


    “打小父親就誇你聰慧,說我是個木頭,因為父親喜歡林姨娘所以愛屋及烏,可是姐姐未必就是真的傻子。惠珍郡主也罷,皇後也罷,彤昭儀也罷,她們心裏怎麽盤算的,我未必看得清楚,也未必就看不清楚。隻是有時候騎虎難下,或者說將計就計罷了。那日惠珍郡主一來,我看得出她不是真心,新入宮的幾個人中,隻有我們三個人三足鼎立,無論是她聯合華嬪對付我,亦或是聯合我對付華嬪都是遲早的事情,既然機會自己找上門來了,為什麽要拒之門外呢?難道將她推到華嬪那裏將來一起對付我嗎?”


    婉芸輕言輕語,還是昔年在家中那樣柔裏柔氣的語調,婉瑩卻覺得眼前的婉芸,明明是自己的姐姐,又不是自己認識了十六年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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