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對於皇上突然的召見其實心裏早有準備。隻是不知道竟然安排他在此住下,至於要他去做什麽,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他隻知道一點,這一切,全都來源於自己在殿試時所寫的東西。歸根結底,是因為芽兒。


    可是芽兒所以能夠附在自己腦子裏,卻是因為那四家鄰居破解了護城河的陣法。


    所有的事,在方展腦子裏形成一片一片撕碎的紙張,每一片都有些關聯,每一片都不完整,他想把那些紙張完整的合到一起,那就隻能順著每一條被安排好的路走下去,也許那些碎片合到一起的那一天,也就是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宅院沒有任何牌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府邸,現在已經成了方展等六人的臨時住所。


    元徹顯然早有準備,宅院裏麵已經安排好了所有吃用的東西,就算他們住上三兩個月,也完全不成問題。


    三釵和知了負責幾人的飲食,自然就是這裏最忙的。


    其他人反倒無所事事,悶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中,特別無聊。


    象王倒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他和知了形成了形體上的嚴重失衡對比。一個像一座山,一個像是山裏麵奔跑的一頭小鹿。


    象王最積極去做的事,就是拿知了尋開心。


    看著知了一道菜一道菜的端上桌子,他總是能找到一些別人意想不到的話來逗知了。


    知了原本就性格開朗,反倒是跟他打的熱火朝天,絲毫也不拘謹。


    三釵對此視而不見,總是冷著一張臉,但偏偏別人又討厭不起來,因為她長得實在是太美了。美得連知了也妒忌,經常會拿話敲打三釵。


    但每次三釵都是冷冷的看她一眼,就不再理她。


    這是方展在這裏的第一夜。


    晚飯過後,方展獨自坐到院子裏的水缸旁邊,看著裏麵的蓮花,不禁想起鬆間觀的蓮花池,同時也想起尚可與李玄衣。


    是啊,這兩個人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也不知道陸斜行是否已經派人通知他們了。


    方展看了看天空,正這時,隻聽得夜空裏麵響起唿喚的聲音:“方展,你在哪裏!”


    那是尚可的聲音,接下來另一個聲音響起:“方展,你死哪裏去啦!快應一聲!”


    這是李玄衣的聲音。


    這兩道聲音響起,整座朔京城的上空都在不斷迴響著。


    聲音掩蓋了所有所有的雜音,有如一場颶風吹過。


    屋子裏麵同時奔出所有人,不禁同時仰望遠處,卻分不出聲音的來源處。


    方展搖了搖頭,看了那幾人一眼,說道:“我的兩個朋友不見我迴去,定是著急得很。我必須通知他們。也不知這陸公公通知了沒有?”


    陸斜行的聲音自牆外響起,然後方展隻覺得身前一晃,隻見陸斜行已經站在自己麵前。


    陸斜行搖了搖頭,說道:“方公子,你最好手書一封,或是帶些什麽信物,你那兩個朋友瘋了一般,完全聽不進任何人說的話。”


    方展看了看陸斜行,說道:“我不到場,沒用的。不如讓我迴去一次,等我交代好了再迴來如何?”


    陸斜行想了想,說道:“你那兩個朋友是來參加武試的?”


    方展不知道陸斜行沒頭沒腦的問這一句是什麽意思,說道:“男的是,女的陪同。”


    陸斜行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他們的本事完全沒有必要去證明什麽?”


    方展笑了笑:“為何?”


    陸斜行道:“年輕一輩中,恐怕沒人是他們的對手,將來不可限量!”


    方展又笑了笑:“是嗎?我還真沒看出來。”


    陸斜行道:“看不出師承來曆,很好!”


    方展突然問道:“他們為難陸公公了?”


    陸斜行道:“我派去的人,都被他們掀翻了。”


    方展無奈道:“我去一趟,否則他們不會罷休。”


    陸斜行搖了搖頭:“我很為難,皇上交代過,在武試之前,你們不可離開此地。”


    方展兩手一攤:“陸公公,他們找不到我,會把整座京城翻遍,我也不忍心。還請陸公公跟皇上請示一下,看可否通融?”


    陸斜行道:“我陪你去,隻能這樣。”


    “好!”


    還是那輛馬車,方展坐在車裏,陸斜行駕轅。


    一路上不急不緩,馬蹄聲夜裏聽來顯得四周空蕩蕩的。


    到了提名客棧的時候,方展下車,陸斜行跟隨在他身後,二人一前一後步入提名客棧。


    錢掌櫃看到方展迴來,不單是迴來,身後竟然跟著陸斜行,這一驚簡直非同小可,急忙對著陸斜行深施一禮,正要說話,陸斜行輕輕擺了擺手,問道:“方公子那兩個朋友呢?”


    錢掌櫃還沒來得及迴話,就聽外麵傳來尚可的聲音:“錢掌櫃,我朋友迴來了嗎?”


    方展急忙迴身,隻見尚可與李玄衣匆匆走進來,李玄衣迎麵見到方展,先是一愣,繼而兩步跨上來,抬手就是一拳打在方展胸前:“你死哪去啦?”


    方展見到李玄衣心急擔憂並重的表情,心一軟,柔聲道:“我這不好好的,你個傻妮子,見麵就打,好疼的。”


    尚可站到旁邊,冷聲道:“不帶這樣的,你去哪裏,最起碼也要跟我們說一聲吧?”


    方展對著二人深施一禮,鄭重道:“我的錯,別生氣了行嗎?”


    李玄衣把頭一別,看向別處。方展走到她身前,見李玄衣眼圈泛紅,心下更加過意不去,說道:“好了,別生氣了,下次不敢了。”


    李玄衣眼睛一瞪:“下次,你再下次一個試試?”


    方展看了看尚可,又看了看李玄衣,隻見二人都是臉色異常凝重,知道自己不辭而別給二人帶來多大的困擾,一時心頭一熱,再次鄭重施禮道:“如果有下次,方展一定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別再生氣了,行不行!”


    二人還是站在那裏,方展看了看陸斜行,陸斜行也在看著他。錢掌櫃則一臉蒙圈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方展對陸斜行說道:“陸公公,還請給我點時間。”


    陸斜行微微點頭。


    方展拉過尚可,又拽著李玄衣,說道:“迴房,有事跟你們說。”


    李玄衣與尚可見他臉色凝重,不再說什麽,三人一起迴到房裏。


    陸斜行就站在那裏,沒有動一下。


    錢掌櫃原本想要極力的獻殷勤,卻見陸斜行麵無表情,不禁偷偷的搖了搖頭。


    過了很長時間,方展才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陸斜行,說道:“陸公公,我們迴去。”


    陸斜行點了點頭,沒有問一句。


    尚可與李玄衣送到門外,一直站在那裏看著馬車緩緩離開,一點點消失在夜色裏。很久,他們才迴去。


    迴來的路上,方展坐在馬車裏,不知為什麽心裏有些酸楚,這種感覺讓他很難受,具體為什麽,自己也搞不清楚,似乎隱隱感覺到以後竹籬村那種親情友善離自己會越來越遠。


    甚至一去不返。


    陸斜行沒有問他,方展自然也沒必要解釋到底跟尚可和李玄衣說了些什麽。


    一路悠悠然行走的馬兒,似乎是最無憂無慮的。


    天上的星鬥亙古不變,距離永遠都是那樣的距離,但生而為人卻恰恰相反,可能在一開始的時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將來會走到哪裏,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即將踏出的那一步,會改變整個人生。可一旦那一步邁出去了,想要迴頭,就難了。


    李玄衣與尚可在看著方展離去的背影時,不知心裏會有怎樣的想法。會不會覺得自己離方展的距離即將越來越遠,再也迴不到竹籬村那美好的時光裏。


    隻是在他們看到方展踏上馬車的那一刻,兩人的心裏都有些失落,這種失落起於那一瞬間,卻伴隨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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