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塔裏麵響起透徹九霄的恐怖笑聲,同時,慧善大師一聲清斥“布陣!”那七名僧人聞言一震,立刻晃動起來。


    方展立刻睜開雙眼,隻見在塔裏有一道龐大的黑色身影貼行於塔壁,雙腳不斷踏在塔壁上麵,身在半空,飄忽行轉於掌燈塔內部。笑聲就出自這黑色的龐大身影口中。


    而與此同時,手捧托盤的僧人立刻發現一件事。他手裏的七心燈原本的火光衝天,慢慢式微,火光越來越小。


    七道火光最後小到無法再小時,火光在逐漸變質。慢慢變得柔和,變得像水,變得像微微流轉的水。火光怎會變得像水,其實那隻是一種給人最直觀的感覺而已。


    然後,周圍的六道火光一點點緩慢的離開燈座,漂浮到方展身子周圍。方展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


    而此時,這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還在狂行的黑色巨大身軀。那黑色巨大的身軀突然自塔壁上麵緩緩飄落,就落在方展身前。


    方展沒有去好奇他那真正銅鈴大小一般的眼睛。還在注視著那六道柔得像水一般的火光。


    整座塔裏麵再次變得毫無聲息,隻有沉重的唿吸聲。


    所有人都在看著,都在觀注即將發生的一切。


    火光停在方展周圍一會兒,終於開始動起來。以極緩的速度飄向方展的身子,然後,分別從方展的雙肩,雙肘,雙腕處,慢慢滲進方展的身體裏。


    與此同時,燈座中心的最後一道火光,也在緩緩飄向方展,就停留在他的臉前。緊接著,那火光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倏然鑽進方展的眉心。瞬間隱沒無蹤。便在此時,方展隻聽見芽兒一聲大叫,叫聲中隱有恐懼!方展大驚,急問:“芽兒!芽兒!快說話!你怎麽了!”


    芽兒沒有迴聲。方展更急,突然站起,心裏大吼:“芽兒!芽兒!快迴我話!你到底怎樣了?”


    終於,就聽見芽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微弱的說道:“差點害死我!”


    方展急問:“到底怎麽了?快說!”


    芽兒又緩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這把劍,差點要了我的老命!”


    方展終於放下心底一塊大石,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你差點被害死,我差點被你嚇死!呦,你這條老命呀!”


    所有人都在看著方展的表情,見他似乎終於臉色平靜,慧善大師一笑,正要說話,就見那黑色龐然大物一般的人,突然對著方展一頭磕到地上,砰然有聲。然後說道:“巡遊七海悔善狂人褚遂離拜見主人!此後,褚遂離甘當奴仆,以供主人驅策!”聲音狂悶,就好像正常人把頭伸進水缸裏麵說的一樣。


    方展一時不知所措,芽兒急道:“快留下,說話呀!”


    方展對芽兒說道:“以後身邊就多了這麽一個人?永遠跟隨?那多不方便!”


    芽兒氣道:“方展,我告訴你,褚遂離本身心地不壞。多年前,他遍地求學,正值高唐國征戰四方,天下大亂,等他迴家時,一家老小妻兒,都被叛軍所殺,他盛怒之下,以單人之力一日斬人七千,叛軍首領被他全身碎屍,當時令天下征戰軍隊,聞之色變。這才落下個不世狂魔的稱號。此人武道已達巔峰,不瞞你說,就連京城那位被奉若神明的陸斜行,見了他,恐怕也要禮讓三分,拘謹三分,懼怕三分。你得了此人,那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榮耀,不要想著他不世狂魔的外號,那隻是他在心底方寸大亂時,才有過那麽一段時間,快!聽話!留下他!”


    芽兒一番話說的很急,顯然對此人無比看重,方展看著還跪在麵前的褚遂離,又問道:“你說陸斜行對他什麽禮讓三分,拘謹三分,懼怕三分,那還有一分是什麽?”


    芽兒氣道:“我的祖宗喂,這時候你問這個,咳!還有一分,自是因為陸斜行一向眼高於頂,那一分是不服氣嘍!”


    方展道:“不必叫祖宗,叫老公就行!”然後他蹲下身子,雙手去扶褚遂離,說道:“不敢不敢,小子齡淺手低,萬萬當不得你的主人!你若有心,若還瞧得上我,我們做個朋友也未嚐不可。”


    褚遂離緩緩抬頭,定定的看著方展,說道:“主人若嫌棄我,褚遂離這便自盡,反正這條命也是主人給的,你不要,那就毀了!”


    就聽芽兒驚恐萬分的大聲道:“快答應!此人言出必行!快留下!”顯然芽兒此時已經無心理會他剛才的輕浮。


    方展一驚,雙手一扶,卻扶不起一點點。忙道:“既然你認了我,那就先起來!”


    褚遂離看著他說道:“那主人是答應了?”


    方展鄭重點頭道:“我答應,你先起來!”


    褚遂離立刻起身,往方展身後一站,巍如山嶽。再也不說一句話!


    方展隻覺得身後像是多了一堵牆,很是不適應。芽兒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個傻子!嚇死我了!”


    慧善大師走到方展身前,微笑說道:“可喜可賀,施主此後七劍融體,褚施主伴在身側,如能為這世間做一些益事,功德無量!阿彌陀佛!”說完,迴身接下後麵僧人早已捧出的七心燈譜,雙手遞到方展身前,說道:“這一本,乃是幾百年來前來闖陣點燈人的記錄,外界叫他作燈譜,裏麵詳細記載了所有來點燈人的資料和七把劍的劍譜,七心燈已經不在,留在本寺毫無意義,便請施主留下,日後無事偶爾翻閱,也是一件快事!”


    方展鄭重的接在手裏,見那燈譜外皮是棕色的像皮質一樣,很厚。突然心裏才想到,燈譜記錄了所有人的資料,那就是還有芽兒的,嘿嘿,芽兒,我看你這迴還往哪跑!想到這裏,突然麵露笑容。卻聽到慧善大師又道:“隻是,有很多不願透露姓名的高人,前來隻是為了印證自己到底可以點亮幾盞燈,所以,對於這一批人,燈譜卻沒有記錄。畢竟牽扯到各人不願透露的信息,本寺也不會強求!”


    嘩的一瓢涼水,潑的方展臉上立刻一緊。


    芽兒突然哈哈大笑。方展氣道:“笑什麽笑!我早晚把你衣服都給扒下來!”


    芽兒的笑聲更加猖獗!


    慧善大師看著方展臉上一會兒微笑,一會兒陰天,暗自搖了搖頭,說道:“有件事需要跟施主商議一下。”


    方展抬頭:“大師請說,商議不敢。”


    慧善大師迴身看了看已經毫無神韻的燈座,說道:“這燈已經了無聲息,神韻被施主盡得。能不能把這燈座給本寺留下,畢竟,本寺現在還叫掌燈寺。”


    方展忙深施一禮,說道:“一切聽大師安排。”


    慧善大師笑了笑,有點苦澀,說道:“掌燈古寺今日七心燈終於找到了主人,依老衲看,這近千年的古寺,以後又會逐漸冷清。不過,能夠在老衲手上找到了等待久遠的燈主,也是老衲之幸。”


    方展看著包括慧善大師在內,似乎所有人都有些失落,心裏一動,說道:“其實這本燈譜也可以給大師留下。”


    慧善一怔,看著方展。


    方展笑了笑,說道:“給我一點時間,我把燈譜看完,就給大師留下。”


    方展不顧眾人驚詫的眼神,盤坐地上,開始一頁一頁的翻看燈譜。


    他沒有找到關於芽兒的任何信息,隻是在後麵的一頁裏麵記載了:“點燈六盞,共三人,不詳!”就連許盲夫也不在其中。


    一遍翻閱後,他從新開始翻閱第二遍,隻是在劍譜那七頁裏麵,停留了相對很長時間。第二遍看完後,站起身,把燈譜雙手還給慧善大師,說道:“這本燈譜也是掌燈古寺的曆代心血,方展就給大師留下,於掌燈古寺而言,這是一段不可磨滅的曆史。”


    慧善雙手合十,其餘僧眾也都露出了欣慰感激之色。


    ……


    方展走了出去,在臨出塔之前,褚遂離突然又說了一句話:“還請主人稍候片刻。”


    方展不知他要做什麽,微笑點頭。


    褚遂離來到慧善大師跟前,深施一禮,說道:“昔年慧善大師曾百般勸阻褚某,叫褚某不得妄用氣血點燈,實是為了褚某好,怎奈褚某曲解一番好意,還把大師打成重傷,今日得以出困,念及往昔,實在有愧,還請大師責罰!”


    慧善微笑點頭,撚著胡須,說道:“褚施主武道巔峰,當時也對老衲手下留情,老衲豈有不知。今日得脫困境,還望日後一心向善,不枉老衲也跟著揪心多年了。”


    褚遂離言語很少,可說惜字如金,對慧善說完後,再沒說一句話,又施一禮,躬身後退幾步,然後轉身,迴到方展身後,氣勢如嶽。


    方展見他有禮有數,恩怨分明,不禁立刻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芽兒說道:“怎樣?刮目相看了吧?”


    方展在心裏暗自點頭,說道:“很好!”


    方展離開了。


    掌燈古寺七百餘僧眾齊送至山門前,看著方展離去的背影。


    一個小小的身影後麵跟隨著一個鐵塔一般的黑衣人。


    慧善大師看了很久,喃喃道:“我看,這掌燈古寺的名字,也該改改了!”


    十七年後,慧善大師圓寂!


    次年,掌燈古寺正式更名為“臥佛寺!”


    第二天傍晚,方平正在家裏燒著晚飯,不經意的迴身一看,夕陽掩映裏,門邊斜倚著一個扛著劍的少年。正在微笑看著他。少年身後不遠處,標槍一般站立一個黑衣大漢,不動如山!


    夕陽的金輝灑在少年的肩上,看起來,格外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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