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元以九本書籍為引,提出三問,本就令在場所有人感到如山壓力。


    甚至很多人認為幾乎無可辯解。


    等到魏鳴宮入場,以同樣的九本書籍,再配合九本書籍作者的自身情況,加以剖析解讀,場中所有人一致認為,魏鳴宮一番辯解言論,可說無懈可擊。


    周繼元站在原地很長時間,閉目凝思。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周顯卻已經很知足了。


    周夫人滿臉的欣慰,無論周繼元能不能再繼續辯下去,她都足以驕傲。


    林眸清來到方展身邊,小聲道:“大方塊兒,你幫幫他!”


    方展一怔,反問道:“你認為我能幫到他?”


    林眸清使勁點了點頭。


    李玄衣眨了眨眼,說道:“他叫了我一聲姐姐,就是我弟弟了。”


    尚可攬著馬果兒,低聲笑道:“幫幫也無妨。”


    方展看了幾人一眼,又看了一眼場中仍在閉目的周繼元。


    略一凝思,站起身來,朗聲道:“《淮水居賦》《壟上陌》《氈帽裏子》《老福子》《瑰麗閣語》《下馬攜衣》《小亭閑賦》《汜水閑舟論》《單語碑》。”


    在方展說完後,所有人的目光齊聚這裏。


    場上起了變化。


    魏鳴宮一怔,陷入深思,臉色凝重。


    趙彥博原本抱著看熱鬧的態度,此時卻閉上了眼。


    皓首老者眉頭一皺,隨即閉上眼睛。


    周繼元聽到方展說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同樣陷入沉思。


    場上有些人還在低聲議論,有些人如以上四人一樣,閉目凝思。


    時間一點點過去,場上逐漸安靜。


    李玄衣、尚可、林眸清、馬果兒四人看得糊裏糊塗,尚可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麽了?”


    方展臉色平靜,說道:“坐下慢慢等。”


    芽兒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可能真的做了一件錯事?”


    方展在心底問道:“什麽?”


    芽兒憂鬱的道:“如果沒有我,別人沒有機會拿到狀元。”


    “為什麽?”


    芽兒道:“你的迴辯,層層疊疊,機關算盡,即便是許盲夫、薑衍、外加上那個酒鬼伏不疑同至,恐怕也接不上來!”


    方展一怔:“看來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芽兒道:“好歹我也讀過一些書,即便及不上你,但場中除了周繼元和魏鳴宮,我還真沒瞧上誰。”


    方展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想到了第幾層?”


    芽兒歎了一聲:“我不知道對不對,但我想到了三層。”


    方展沉默了一下,緩緩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簡單!”


    芽兒道:“不過魏鳴宮有兩點沒有說對。”


    “哦!那兩點?”


    “癲狂書生伏不疑的竹屋燒毀不是他酒後撒瘋,而是他在休習火離劍道,我離體時,他已小有所成。戲鶴居士薑衍,不能跟許盲夫抗衡,他與鶴同居,隻是他想不通許盲夫給他提出的三問。”


    方展一呆,問道:“這你也知道!”


    芽兒又道:“還有你更不知道的,三大家族遠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方展一驚:“為什麽?”


    芽兒道:“這裏有劍氣和妖邪之氣混合在一起的詭異!”


    方展心頭猛地一緊。不禁轉頭看向林書山三人,見三人也正陷入沉思。臉色平靜。


    芽兒又道:“和他三人無關,他們不通武道,跟你一樣。具體是誰,目前我還看不出。”


    方展緩緩收迴目光。


    場上的魏鳴宮和周繼元還在閉目凝思。


    兩人額頭和鬢邊都有汗水滲出。


    過了很長時間,周繼元緩緩睜開眼睛。


    朝著方展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崇敬。


    然後,他準備開口。


    魏鳴宮察覺有變,睜眼看著準備說話的周繼元,伸手緩緩一擺,打斷了他,然後他繼續閉目凝思。


    周繼元在看著他。


    又過了很長時間,魏鳴宮緩緩睜眼,定定的看著周繼元,默默的搖了搖頭。


    對周繼元一拱手,沉鬱的說道:“不辯了。我接不出!”


    他轉身。


    場上所有人在看到他二人對話之後,魏鳴宮突然認輸,都覺詫異,都在看著他。


    卻見魏鳴宮緩步走向方展,來到近前,恭然立定,然後鄭重的深施一禮。


    緩緩說道:“承蒙教誨,感激不盡,敢問先生如何稱唿?”


    方展站起還禮道:“竹籬村織簍人,方展。”


    魏鳴宮眼眉一緊:“您是被皇上取消了解元、會元資格的學子?”


    方展一臉平靜的道:“我現在是織簍人。”


    魏鳴宮又施一禮,道:“多謝!”


    此時周繼元也來到近前,問道:“你想到了什麽?”


    魏鳴宮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知道跟你想的可否一樣?”


    周繼元道:“請講。”


    魏鳴宮轉身看了一眼滿場,見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輕咳了一聲,說道:“方先生剛才所列的九本書籍,是想托你之口,對魏某說些話。這九本書籍的作者,分別有九段往事,與魏某所經所想極為相似。”


    這下周繼元臉色一緊,說道:“看來我們所想真的不一樣。”


    魏鳴宮一怔,皺眉看著周繼元,又轉頭看了看方展,卻見方展還是一臉平靜。


    平靜的深不可測。


    魏鳴宮迴身說道:


    “九本書籍依照順序,分別是《淮水居賦》《壟上陌》《氈帽裏子》《老福子》《瑰麗閣語》《下馬攜衣》《小亭閑賦》《汜水閑舟論》《單語碑》。”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周,緩緩道:“順序很重要!


    第一本《淮水居賦》的作者是“身立寒門,誌在九天的解邈。


    第二本《壟上陌》的作者是束草為履,徒步七千的名士李禪山。


    第三本《氈帽裏子》的作者是一件藍衣洗成白衣,最後自命白衣居士的範陌雲。


    第四本《老福子》的作者是苦讀至八十高齡,進士及第的梁浩。


    《瑰麗閣語》乃是身在青樓,被世人離棄,卻誌在報國的奇女子謝紅煙。


    《下馬攜衣》是捍衛自己尊嚴,舍棄千兩黃金的威遠將軍杜仲武。


    《小亭閑賦》的作者卻是乞食千裏,進京趕考的前大衍王朝的狀元郎黎遠途。


    《汜水閑舟論》的作者是功蓋千秋的一代名相韓廬。


    最後一本《單語碑》的作者,乃是我苦竹嶺的前輩先人,齊屏山。”


    魏鳴宮一番話說完,眼光緩緩看了一眼全場。


    “說到這裏,各位應該已經知道這位方先生想通過這九本書,傳遞給我一個什麽樣的信息。”


    他不等有人迴複,繼續道:“他是想告訴我,雖身在寒門,穿著草鞋,一件衣服洗的發白,但不可放棄求學苦讀。雖被世人所棄,但誌向不可更改。他日縱身無分文,也可學那乞食千裏,進京趕考的黎遠途,切不可為了現在的一兩金,舍棄自己的本真。希望我將來可成為韓廬一樣的有功於社稷的好官。最後他告訴我……”


    他說到這裏,轉身定定的看著方展,緩緩道:“齊屏山就出自苦主嶺。”


    方展平靜的臉,終於笑了笑。


    周繼元一雙眼睛裏綻出異樣光輝,看著方展。


    李玄衣、尚可、林眸清三人都在怔怔的看著方展。


    馬果兒左看看,右看看,無緣無故的一笑。


    場上躁動起來。


    有人在頻頻點頭。


    有人在交頭接耳,有人驚歎出聲,有人滿臉不信。


    周繼元在說話。


    “我的看法和你有所偏差,不過一樣,無懈可擊。”


    場上瞬間安靜。


    魏鳴宮深深看了他一眼:“請講!”


    周繼元對著方展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然後轉身。


    “你出身寒門,誌在千裏,所以,你想的,都是跟一些名人經曆有關。因此,你想到了這些。我不一樣,我讀書喜好看一些趣聞雜事”


    他轉身麵對全場,朗聲道:“前者同樣,順序很重要!”


    然後他突然問道:“各位可知古井鎮的古井從何而來?”


    場外立時有看熱鬧的百姓喊道:“那是三大家族的先輩們辛苦挖井得來。”


    周繼元微微一笑,道:“說的好!”


    然後朗聲道:“《淮水居賦》中載“君山縣久旱無水,窮四人,年半載,挖井一口。得養千人。功高也!我三家先輩,挖井三口,養多少人?”


    他定定看了一眼全場,又道:“《壟上陌》有一段“泥荒村本無良田,荊棘遍野。有李、範、田三族先輩,開荒修路,引水成渠,化廢為寶。過往逃荒百姓紛紛駐留,得以成村,名“泥荒”。我再問一句,古井鎮又從何而來?”


    這句話問出口,今日來訪者或緩緩搖頭,或低首,無人迴複。


    場外百姓喊道:“古井鎮是因為有了三大家族在喚兒江幹涸時,挖井三口,後來百姓慢慢聚在此地,久而久之,變成了今天的古井鎮。”


    周繼元不改一向傲嬌的本性,冷冷的道:“知道就好!”


    “《氈帽裏子》中記載了前江台王朝富商吳循如何曆盡千辛萬苦開通陸上貨運。《老福子》記錄了作者先輩如何排除萬難開通漕運。《瑰麗閣語》記載了謝紅煙贖身離開青樓後,創立研製冰絲,暢銷全國。我再問一句,我三家先輩,挖了井,引來各地流民,逐漸成了今天的古井鎮。又辛苦開創自己的商業布局。有多少人得以養家糊口,有多少人得以安身立命,有多少人在此中飛黃騰達。不求有人感激涕零,但總不至於聽風是雨,咄咄逼人吧。”


    周繼元冷眼縱顧全場。


    又道:“《下馬攜衣》有載一段令人氣得噴血的典故,威遠將軍杜仲武曾信馬由韁觀看一本《黃沙記》,西舉國向來與沙皇不睦。此事被他的直屬部下季淨之看到,偷偷呈報上去,又一番添油加醋,說杜仲武每每觀之,心生向往,每每看之,麵帶微笑。西舉國主盛怒之下,欲殺了杜仲武,幸而被群臣冒死進諫,得以罷官保命,也因此才有了後來的《下馬攜衣》。可是沒了杜仲武,過了不久,西舉國就被高唐輕鬆攻城破關,吞並合一了。然而《黃沙記》裏麵所記的,隻不過是沙漠裏的風土人情罷了。一本《黃沙記》再加幾句添油加醋的惡毒話語,毀了杜仲武,間接也加快了西舉國的覆滅。各位!你們說可不可笑!”


    “《小亭閑賦》有記“輝山有亭,傳立柱乃金,亭瓦乃銀,人眾過萬,各懷叵測,逢人言,亭乃鬼亭,陰氣損國脈,必往拆之,欣然而往。哈哈!我三家立柱乃木,瓦為琉璃,拆了就不值錢了。”


    “《汜水閑周論》最後一篇所記“外敵來犯,全力退之。”《單語碑》所載,“昔年遇颶風,碑身晃動,擇近百姓,全力護碑,八字金言,搖而不倒!”


    “我是周繼元,今日要護我三族的三丈碑,不服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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