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已經達成,盧森已經張口。他眼明手快地脫身,把餐盤裏的麵包塞進了盧森的嘴裏。


    他一隻手打在盧森臉頰上,另一隻手更快,捂住盧森的嘴巴,迫使他把麵包吞下去。


    白唯不知怎的,心情就很好。這次他露出的笑容甚至不是裝的:「老公,我說了讓你先吃的。」


    或許是因為勝利了,「老公」兩個字都叫得心甘情願。


    英俊的男人被他把臉捏得變形,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白唯沒有鬆手,冷酷地等他把麵包吃完。


    那種高傲矜持的神色又迴到了白唯身上。無所謂,即使是反應過度,他也大可以告訴盧森,說這隻是個玩笑。白唯說:「盧森,你讓我吃的東西,還是你自己吃完吧。」


    他絲毫不知道自己這副神情會引起人怎樣的征服欲。


    感覺盧森已經把麵包吃完。白唯鬆開自己的手。他這時忽然意識到,他竟然把自己的手直接抵在盧森的嘴上——這是潔癖的他絕對不肯做的事。正當他想要把手收迴時,手心卻被涼涼的東西舔了一下。


    然後,還被咬了一下。


    白唯:……


    「親愛的。」盧森咬著他的手,眼睛像是一隻充滿占有欲的冷血動物,「你的手和你的嘴唇一樣軟。」


    白唯向後退兩步,可他沒來得及擺脫他——盧森伸手捉住他的後頸,把他按在了自己身上。他從來不知道盧森的力氣竟然這麽大,而且盧森體型勝過他,讓他想要反抗都不行。他發出抗議的聲音,然後就被埋在了嘴裏。盧森的嘴靠近了他。先是在椅子上,然後又挪到了沙發上。


    他一定是想要藉機毒死我——!


    這是飄在白唯腦袋裏的一句話。


    盧森終於吃了個透,吃了個夠本,也總算感受到了白唯的嘴唇和果凍還有麵包的區別。而白唯卻快要窒息了。


    「我忘了。」盧森跪在沙發上,壓著他,捏著他的下巴說,「你需要唿吸。」


    白唯瞪著他,眼角一片紅,眼裏淚光瑩瑩。他知道如果那隻麵包裏有毒的話,此刻的他已經無力迴天,隻能和盧森一起下地獄了。


    所以那隻麵包裏大概是沒有毒的?那盧森到底是想幹什麽?


    因缺氧而遲鈍的腦袋裏又迴蕩著這句疑問。盧森第一次看見白唯這種被欺負得呆呆的模樣,覺得很可愛,又騎身上來,開始了下一輪親吻。


    直到兩人徹底分開,嘴唇和舌頭都在疼時,白唯才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能。


    難道盧森就是想要吃他剩下的東西?


    難道盧森就是想要親他?


    難道盧森就是……


    嘴裏火辣辣的。白唯拚了命地吸氣唿氣,給自己供氧。盧森的身上永遠有一股海和森林的味道,留在他嘴裏的味道也是。可他驚恐地掃著嘴裏的餘味,害怕有屍體腐爛的味道。


    他永遠記得,盧森被流彈擊中了——下葬了——在棺材裏——就在那不勒斯。他親眼看見盧森爛了一半的腦袋,閉著眼的蒼白的臉,穿著裹屍袋的一整具屍體。他不可能忘記、不可能看錯那一幕。死而復生的盧森在和他接吻……和他深吻……


    而且他還……


    「好奇怪。」盧森說,「擁抱著你,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兩人貼得太近,剛才白唯也感受到了。他近乎恐懼地低頭看著盧森的那個位置。


    好恐怖的尺寸……不,那是死人的東西……


    忽然間,在黑港城的一段記憶湧上了他的心頭。


    盧森也和他一起看向了同一個位置。男人的表情充滿了研究和探尋:「這是什麽反應?這是什麽意思?」


    白唯夾緊了雙腿。應激般的恐懼如潮水把他吞沒,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說:「放開我……」


    盧森又看向他了。他仔仔細細的眼神像是要看透白唯的每一寸肌膚:「你在害怕我嗎?為什麽?」


    可他身上那種強烈的、侵占性的氣息還在。就像大型猛獸追逐著自己的獵物,白唯無比確信,此刻那雙深灰色眼眸裏的自己就是他的盤中餐。突然爆發的、強大的戰鬥欲湧上心頭。他猛地手臂用力,一把推開了盧森。


    盧森這一下子被推得猝不及防,向後一仰。白唯連滾帶爬地縮到沙發的另一邊。這一刻,他聽見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咚。」


    是頭骨與地麵碰撞發出的、強烈的敲擊聲。任何人都能憑藉經驗聽出,那東西絕對碎了。


    白唯就在那一刻愣住了。


    他看向地上躺著的、像是一座高山一樣一動不動的男人,激動的紅暈退去,蒼白冷漠的表情又爬上了他的臉。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空茫,像是旅人走在茫茫的雪原裏,在被凍死時忽然看見了躲避風雪的小屋,但小屋裏沒有木炭,也沒有人。


    但這本來也是他的計劃。他於是很快就可以冷靜下來。


    他走到盧森身邊,像是一張蒼白的剪影。白唯蹲下身,去摸盧森的脈搏和鼻息。


    沒有脈搏,也沒有鼻息。


    終於,橫亙在他人生中的束縛,消失了第一道。


    他再也不用向人解釋或粉飾自己的婚姻狀況了。


    他感到茫然,也感到隱隱的興奮。他注視著盧森——他的丈夫的屍體。深色的地毯上有從盧森顱腦內流出的血跡,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副絕佳的死亡圖景。那一刻,這樣的與死亡有關的場景成為了這段婚姻之中白唯得到的、最讓他滿足和快樂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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