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三人齊刷刷轉頭看向門口。


    傅寒川黑發淩亂,一身應酬西裝站在門口,一雙眼睛越過他們,死死盯著病床上的人,周身散發的陰鬱之氣幾乎就要化為實體。


    鬼……


    三人心底同時閃過這個字眼。


    手中蘋果落向地麵,沈淮南愣了兩秒,身體下意識做出了反應,慌慌張張就要拉上床簾。


    傅寒川陰沉著臉,大步邁向病床。


    坐在門口的萬海輝猛地坐起,上來就要攔他,“老傅!等等!”


    傅寒川一把將他推開。


    沈淮南剛想說話,卻又被傅寒川冰冷的視線嚇住,為他讓開了路。


    傅寒川一步步走至床沿。


    病床上人的無意識地側歪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發絲淩亂散在臉側,唇上傷口已經結痂。


    密密麻麻的吻痕從半敞的領口向下蔓延,麵色蒼白到幾近透明,精致的眉眼間還殘餘著未散盡的懼意。


    傅寒川微微彎腰,伸手掀開了覆蓋在溫言喻身上的薄被。


    手掌向下將醫院給換上的病號服輕輕解開,露出肩膀鎖骨以下的肌膚。


    白皙的皮膚上遍布斑駁咬痕,指印,青青紫紫,曖昧旖旎。


    視線向下……


    傅寒川看著溫言喻腰腹那道不知何時出現,幾乎將整個腰腹斷開的猙獰傷痕,指尖顫抖得厲害,就連唿吸也停下了。


    暴虐的情緒,化為了灼熱滾燙的岩漿,在體內四處流淌,湧上心髒,衝上大腦,將理智燃燒淹沒。


    有血腥味在齒間彌漫。


    心髒處像是插上了一把尖銳的匕首,不停翻攪,痛得他快喘不上氣,痛得他就要窒息。


    還在昏睡中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觸碰,整個人下意識想要蜷起。


    可小腿隻是剛剛動了一點,就因牽扯到傷口處而痛得皺起了眉,小聲嗚咽了起來。


    空氣寂靜得可怕。


    傅寒川微微俯身,將少年的衣扣重新係好,輕輕蓋上被褥,一點點撫平那些褶皺。


    病房內三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敢開口說話。


    “誰做的……”傅寒川開口了,聲音沙啞異常。


    病房內沒人開口。


    他們也不知道。


    “我說誰做的。”傅寒川眼圈發紅,陡然抬高了音量:“到底是誰做的!”


    萬海輝歎氣,試圖勸阻男人,“老傅你先冷靜下來,別衝動,別衝動。”


    “老沈和風堯他們準備去江家做客,在路上看到小溫暈在了路邊,今天淩晨才給送到了醫院來。”


    “總之你先冷靜下來,別衝動,一切等小溫醒了再說,現在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傅寒川猛地甩開了他的手,怒吼:“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為什麽不第一時間通知我!!”


    沈淮南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幹巴巴道:“我們沒搞清楚什麽情況,想著搞清楚再和你說……”


    “我們怕你控製不住情緒才沒敢說。”萬海輝忙繼續安撫:“這不小溫一直沒醒,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才沒第一時間告訴你。”


    聽完解釋,傅寒川非但沒有消氣,反而怒火更甚,胸腔裏的怒氣幾乎要破膛而出,他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開口:


    “不知道!不知道就瞞著我!不知道就什麽都不告訴我!不知道還裝成他給我發短信!不知道還把他的電話卡給拔了!我的情緒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自知是他們理虧,沈淮南心虛得不行,趕忙道歉:“冷靜冷靜,哥,冷靜,我們錯了,錯了,哥你冷靜一點。”


    “你先冷靜。”


    傅寒川額上青筋直跳,聲音裏壓抑著幾乎就要控製不住的怒氣,情緒激動地不停質問。


    “為什麽要把他送到這麽遠的醫院!要不是我今天找來了!你們是不是想幹脆就把事情徹底瞞下來了!要是他今天死在了這裏!你們是不是也想瞞著我!”


    “你們憑什麽瞞著我!”


    “傅寒川!你冷靜點!”顧風堯沒忍住吼出了聲。


    傅寒川氣得渾身顫抖,手骨被捏得咯咯作響,眼裏似有團火焰在燃燒,要將所有人乃至自己全部燃燒殆盡。


    “冷靜!我隻是一天沒看著他!他就這樣了!你們所有人還都瞞著我!!你們讓我怎麽冷靜!怎麽冷靜!!我怎麽冷靜地下來!你們憑什麽不告訴我!”


    看著男人這樣,顧風堯皺眉斥道:“傅寒川,人還在睡著呢,你別瘋了!”


    “瘋了?”傅寒川愣了一秒,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忽然笑了起來。


    三人麵麵相覷,沈淮南正要勸阻。


    傅寒川怒吼出聲:“是!我是瘋子!我早就瘋了!在我看著我的母親壓著向外求救的弟弟被燒死在火海那天!在我舍棄他們獨自爬出老宅那天!我就已經瘋了!”


    “我每晚!每晚!每晚!都會夢到我的母親!我的弟弟!我聽著他們的慘叫!聽著他們一遍遍問我!你怎麽不去死!你為什麽還要活著!傅寒川!你為什麽不去死!我早就瘋了!我早就被這十幾年的噩夢折磨得隻想去死了!”


    傅寒川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像是已經被折磨到瀕臨崩潰的困獸,隻能靠嘶吼發泄痛苦。


    “在我獨自一人從火海中逃出來那天!在我殺了那個畜生那天!我就該死了!你們以為當初那場車禍為什麽會發生!”


    “你們以為我在國外那麽些年擺平了那麽多次追殺!我會蠢到有人動了我的車我都沒察覺嗎!那是我自己允許的!”


    “我想如果我死了那我就當贖罪!這是我的報應!這是我的結局!我是該死!”


    傅寒川停下聲音大口喘氣,嗓音已經漸漸從嘶吼趨近哽咽:“可是他來了,他救了我,沒有人想要我活下去,他想要我活下去,他救了我,他讓我活下去。”


    “我隻有他了,我隻有他了!他出了事,你們憑什麽瞞著我!!為什麽瞞著我!如果他今天死在了這裏!你們是不是也要瞞著我!!!”


    “我是個瘋子!沒錯!可我這個瘋子隻有他了!你們憑什麽想把他從我身邊帶走!!為什麽要這樣!”


    執拗的瘋狂隨尖銳的話語撲麵而來,傅寒川挺直的脊背彎了下來,苦澀的淚落出眼眶,痛苦地不停哽咽,甚至快要站不穩。


    “我這個瘋子隻有他了,你們為什麽要瞞著我,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要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聽著男人的話,三人各自沉默,一陣無言。


    萬海輝嘴唇幾番張合,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沈淮南吞咽了口唾沫,想說什麽,又什麽也沒說,隻幹巴巴擠出一句:“對不起。”


    顧風堯神色複雜,最終隻是按了按太陽穴,無奈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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