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顏柏榆不由驚嘆,「那些花不應該是紅色嗎?為什麽都是白色……」


    「那不是花」,顏華池快步走上橋,「你碰不到它們,它們在另一界,過橋後可以。」


    橋的另一頭,地府的邊界,顏華池猛地攥拳。


    這裏沒有沈長清的氣息!


    顏柏榆走到他身邊,拍拍他肩膀,「唉……迴去吧……」


    「長清的性子我明白,他與沈鬱一定會不死不休」,顏柏榆嘆了又嘆,「他們應該都……走吧……他留了東西給你。」


    沈長清並不知道兩人來過,他早就已經走進輪迴路中,給那些渾渾噩噩的魂魄引路。


    他所在的地方既不在陰間,也不算陽間,而是處在它們的交界。


    身在這條路上,任是界靈也探查不到他的氣息。


    兩個人就那麽錯過了。


    顏柏榆拍拍顏華池的後背,「早日節哀吧……過兩月是他生日,我帶你去他墳前看看……」


    顏華池沒有說話,自跟著顏柏榆迴宮起,他就把自己關在冷宮,站在院子裏發呆。


    一站就是好幾天。


    一切自這裏始,又從這裏終結。


    顏華池躺到宮簷上,閉眼。


    ——如果我從這裏掉下去,你會不會接住我


    睜眼,世間萬物皆在感應之中,柱子後藏著好幾個人,大概率是顏柏榆派過來盯著他,防著他做傻事的。


    ——抬眼望去,浮生皆在,為什麽我偏偏看不到你


    顏華池長嘆一聲,「迴去吧,就是真摔了,也不會傷,更不會死。」


    那些人不動,顏華池也懶得再管。


    他將目光逐一掃過天齊每一個犄角旮旯,追尋著那道青色的身影。


    想要找到哪怕一絲……蛛絲馬跡。


    第101章 一線生機


    永安十五年冬, 顏柏榆為劉陽平反。


    錢開承呈上沈長清臨走前親筆書寫的狀書,當年真相才展露世人麵前。


    廣福二十一年狀元名許經賦,同年有探花劉承山、榜眼劉陽。


    他們三人相見恨晚, 當即結拜, 乃是親同血脈的好友。


    尤其是劉陽和劉承山, 他二人同為元青後人, 劉承山年長劉陽八歲,兩人以兄弟相稱。


    永安四年夏, 許經賦撞死在玄武大門, 劉承山知道, 他整理了一輩子的證據早在永安三年冬秘密寄給了一位好友。


    那個好友就是劉陽。


    永安十三年,顏平終於懷疑到劉陽頭上, 於是益州水患、瘟疫齊發, 劉陽冤死在獄中。


    像劉陽這樣的案子還有很多很多, 從永安十四年至如今, 都一一被顏柏榆平反了。


    沈長清從大理寺取來的名錄,後續一直整理的東西, 給了他莫大的助力。


    隻是每一次他看著那些沈長清留下的字, 心裏總不是滋味。


    永安十六年, 元月十五, 明黃的燈光印著璀璨的星河。


    大喜的日子啊, 這本該是沈長清的生日。


    卻偏偏也是他魂飛魄散的日子。


    顏柏榆親手裝了一小盒糕點, 提在手中,走到冷宮前,輕叩門扉, 「走吧,去給你師尊過生。」


    整整三千年, 無人給沈長清慶賀過一次生日。


    曾經有太多不過的理由——沒條件、沒時間、沒必要。


    而沈長清呢?他從來不會提這些,隻是任由眾人遺忘。


    或許有一人是想為他過的罷……顏柏榆抬頭,看那個身影落寞的少年。


    可惜沈長清沒給過他機會。


    顏華池看著圓圓的月亮,伸手想要觸碰,而後又恍然驚覺,它是那麽、那麽遙遠。


    他觸碰過夢裏的月亮,但此後月亮竟再也沒有升起。


    顏華池跳下來,接過食盒,走在顏柏榆前麵。


    冬風揉碎他的嘆息聲,「徒兒廚藝不好,這糕點蒸出來……定然沒有成型。」


    「別嫌棄好嗎……等你迴來,徒兒一定能練好的……」


    顏柏榆跟在後麵,笑容很淺,「長清,你不知道,這孩子炸了禦膳房幾次了……我是教不會了,你的徒弟,你自己迴來教……」


    那座空塚前潔白的花束早已堆成了小山。


    夜已深了,前來祭拜的人仍絡繹不絕。


    今天是上元燈節,是長清君的祭日。


    碑上刻的字是他一生寫照,也是他最後跟錢開承說的話——身不留外物,袖隻存清風。


    ——他一輩子沒有索取過什麽,有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犧牲。


    錢開承從昨兒辰時起便一直賴在這裏,他也不擋道,就坐在一旁的樹下喝著一壇又一壇悶酒。


    是酒水喝太多了,以至於溢出了眼眶


    錢開承仰頭,滿灌一喉嚨烈酒。


    ——這個世上真有所謂青天嗎?


    ——青天何不公,葬此良善人


    錢開承不懂,他喝完了最後一滴酒,摔了罈子,背起包袱,往益州方向走——他該迴去了。


    他提前一月出發,走至昨天才到。


    故人不知今時月,今月曾經照故人。


    錢開承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哭泣,「長清君,去年和今年的月亮我都替您看過了,今年的月亮比去年圓……」


    錢開承的身影漸漸遠了,模糊在朦朧的夜色裏。


    錢開承前腳剛走,顏華池後腳便到。


    不遠處顏柏榆正在問候幾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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