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不說看著您長大,至少也是幫太後抱過您幾次的,算您半個長輩不過分吧?」


    沈長清愣了一下,然後失笑,「我的長輩?他們下場都不怎樣好,你要是不嫌我晦氣,隨便你。」


    「小殿下生性溫良」,胡公公甩了甩拂塵,「咱家得提醒您一句,永遠別對敵人放下戒心,哪怕他曾經是您的故人。」


    「門已開,國師大人跟緊咱家」,胡公公放大了聲音,「宮裏新建了不少閣樓,別不小心迷了路。」


    「有勞。」


    自打進了宮門,兩人就再沒有交談。


    期年不至,宮裏鬼氣越發深重了。


    冷宮方向怨氣衝天,這皇宮裏屬於厲鬼的氣息卻並不止那井裏頭泡爛了的昭陽。


    顏平啊顏平,沈長清自嘲一笑,你好大的本事。


    他再不迴來,天齊的國祚怕是要被折騰殆盡,舉國上下都得跟著顏平那荒誕行徑一起完蛋了。


    到上書房,厚重的大門被四個人合力推開,又一次故地重遊,隻不過裏麵的人已大變。


    上一次來,還是顏安託孤,這一次來,卻不知是何緣故。


    沈長清拒絕了胡公公的攙扶,像散步一樣,自己慢慢走進去。


    大門轟然緊閉。


    與京城相隔甚遠的益州正在下雪,片片寒涼的冰花落在顏華池戴著兜帽的頭頂。


    雪白的鶴氅下,長長的絨毛襯得少年小臉越發精緻。


    他手指一劃一劃的,肩膀上的白鴿跟隨他的動作脖子也一縮一縮的。


    而在他身前,鬼門一開,一合,再開,再合。


    阿山小聲嘀咕,「謝教主跟姓顏的說什麽了?他又在發什麽瘋?」


    「咕!我不知道!不要問我!」


    陰水擔憂地探出頭,又很快縮迴影子裏。


    「從那兩個人鬼鬼祟祟進帳篷之後,姓顏的就很不對勁,他們怎麽他了?」


    白鴿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了阿山一眼。


    ——怕不是傻子!小主人又不聾!非得當著人家的麵議論人家嗎?!


    顏華池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往藤椅上一躺,大爺似的勾勾手指,「你,去給我買點喜慶的紅繩迴來。」


    「你要幹嘛?捆東西還管什麽喜慶不喜慶?」


    「新年將至」,顏華池嗤笑一聲道,「我去給某個很不乖的師父好好拜個難忘年。」


    第076章 他把溫柔釀成天性


    顏平伏在案上, 大大的手捏著一根細細的毛筆,筆毛尖尖的、白白的、幹幹的,沒蘸墨。


    他正在用這支筆, 刷著金蟾蜍眼睛上藏著的汙垢。


    沈長清走過去, 他才像邀功似的把這蟾蜍遞到沈長清麵前, 「前月初三, 西域進貢,您瞧, 這精巧物件多有意思。」


    他自言自語為沈長清做著介紹, 「金口含香, 香灰落到肚子裏,香菸從鼻孔裏飄出去, 像不像這隻小傢夥活過來了, 還在吞雲吐霧?」


    「嗯」, 沈長清走到桌案對麵, 隨意坐在太師椅上,手指輕輕曲起, 敲著扶手。


    「喲, 瞧朕這記性」, 顏平頭也不抬, 揮揮手, 「給老祖宗看茶。」


    看著人都下去了, 沈長清伸手摸摸蟾蜍的腦袋,隨口道,「國師府那老管家, 我挺滿意的,這陣子也用慣了。」


    茶很快上來, 沈長清抿了一口,「今年清明的雨前龍井?好茶。」


    「好茶,就得配老祖宗這樣會品之人」,顏平終於放下蟾蜍,拿著筆往硯台裏蘸,「這萬事萬物啊,都有靈性,配了什麽亂七八糟的粗人,給稀裏糊塗糟踐了,茶葉也是會傷心的呢。」


    「不錯」,沈長清端著茶,慢慢喝,不再言語。


    「朕知道老祖宗用慣了李慵,請他入宮來,不過是讓他對對布政司的帳本罷了,您知道的,朕剛登基,從前這些都是皇兄在管,朕又不清楚。」


    沈長清嘆息一聲,「本也沒多少產業,進宮路上,看見幾家店鋪門板都被蛀蟲吃空了,就這麽點帳本能對了一個多月,李慵這效率……」


    「老祖宗勿怪,布政司都是些酒囊飯袋嘛,您也清楚,幾個大家族硬往裏麵安插些紈絝子弟,撈國庫的油水中飽私囊,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歷朝歷代都一樣。」


    「茶冷了吧?人都去哪了機靈點,給老祖宗重新沏一壺來。」顏平低下頭開始批奏摺,偶爾抬頭看沈長清一眼,「快除夕了,朕準備在宮中擺家宴,未免老祖宗兩邊奔波舟車勞頓,這段時間還是就住宮裏吧。」


    沈長清不置可否,拿起一封奏摺慢慢看。


    「沒幾天的事,老祖宗在宮裏,朕才睡得踏實。」


    「我住在宮裏,你那些小心思可怎麽辦呢?」沈長清垂眸看顏平,語調溫和,「掘了那麽多墳,祖陵也動得,你顏平天打雷劈都不怕,怕鬼怎的?」


    「你不擔心我礙你的事,我也不在意你礙我的眼,就在前殿隨便收拾間偏房給我住,後宮我就不去了。」


    沈長清緩慢眨了一下眼,「要不然傳出去多不好聽,你老祖宗我,要臉。」


    沈長清拿起奏摺一封一封看過去,「你說,長孫洪濟要是知道,你拿他父親和女兒的屍體丟到井裏去餵鬼,他會不會當朝觸柱而死」


    「沒辦法,朕也不想啊」,顏平抬起頭,目光落在沈長清手上,「京城統共就那麽大點地方,新死不足兩年的也就那麽點人,朕連皇兄都捨得拿去做飼料,他身為禦史大夫,又是天子近臣,更該為朕分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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