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阿山再睜眼, 看到的就是正下方一小塊地上鋪著的墨綠藤蔓。


    藤蔓上有青碧的葉, 有白色的小花。


    藤蔓慢慢編織出一個人影, 那人盤腿而坐,頭頂聚滿了白色的小花, 十指蜷曲雙臂向前, 像是在與誰十指相扣。


    那人身下的地上一層層小白花將他環繞。


    陰水繞著小白花畫了一個圈, 像在守護。


    陰水之外, 荊棘遮擋間, 藏著一口扭曲怪異的井。


    井口很深, 往裏麵望去,一個長發的女人蜷在井底,她的身體曲折, 脖頸折斷,多處骨裂塌陷。


    阿山不知道井裏的女人代表了誰, 他從滿是荊棘的空中小心落下,藤蔓在他身周,幫他掃開擋路的荊棘。


    荊棘的刺劃傷了藤蔓,墨綠的汁液溢出來,滴進黑水。


    頹然疲累的黑水因為這一點汁液,仿佛瞬間恢復了生命力,重新振作起來,慢慢向荊棘的方向擴散。


    白鴿從阿山懷裏探出頭,嘆息,「咕,想不到小主人心底竟有三方執念糾纏。」


    「哪三方?」阿山知道白鴿能聞出來。


    「咕,荊棘不知道,隻知道很臭很臭,還有點辣」,白鴿嫌棄地用翅膀扇了扇風。


    「藤蔓是他自己,他與荊棘是對立的。」


    「黑水是……」白鴿還沒說完,便被阿山打斷。


    「黑水代表主人」,阿山默默盯著那灘軟綿綿的玩意兒,「是小主人心裏的主人。」


    「咕,我心裏的主人是碧藍的天」,白鴿搖頭晃腦道,「你心裏的主人是神龕上的仙。」


    「怎麽到了小主人心裏,主人就變成了這般柔柔弱弱需要保護的樣子?」


    「那不重要」,阿山翻了個白眼,「無論他怎麽想主人,事實是主人在幫他抵抗荊棘,幫他拔除尖刺的傷害,做迴自己。」


    「咕,你說的不完全對」,白鴿雙翅叉腰,「小主人也在配合主人啊,而且……」


    「你看,藤蔓和白花編織的不是他自己,是主人啊……」


    柔軟的黑水,是一道堅強的屏障,隔絕荊棘的侵擾。


    綠色的藤木是歷經苦難的蛻變,白色的小花是希望的光芒。


    而代表痛苦和絕望的荊棘在節節敗退。


    所以常青藤是現在,荊棘是過去,白花是未來。


    黑水跨越所有這些艱難的歲月,一直長存他心底。


    「咕,主人的門後是眾生」,白鴿兩眼放光,「小主人門後是主人。」


    阿山看著白鴿,露出嫌棄的神情,「你幹嘛笑這麽變態!難不成你贊成他跟主人在一起?!」


    「咕!他倆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白鴿翹起爪子撓撓頭,「那三個月我還特意飛遠了點,我以為你……」


    「那時候我不在山上!」阿山氣不打一處來,「原來就是他放水淹山!你知道後來我和阿眠花了多長時間才把光禿禿的山頂栽滿樹嗎!」


    「咕!你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怎麽想!」白鴿飛到阿山頭頂,「主人自從辭官,一路向東,連他老家潤寧都沒有攔住他的腳步,唯獨停在了扶褚山,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什麽!」阿山嘟起嘴,「他叫我和阿眠留在山下,說要去解決山上的極兇……我又看不見,隔那麽遠也聽不清……我反正當真了,誰知道他在山上跟……跟……」


    「哼!」阿山頭一偏,徹底不說話了,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惱怒。


    隔了一會,他喃喃,「三個月後他下山接我們,結果不光自己死了,甚至還變成了極兇……」


    「賽狗聞,你說……這事是不是跟小主人有關係?」


    白鴿一躍而起,然後俯衝而下,狠狠啄了阿山腦門一口,翅膀不停拍著阿山的臉,「咕!你再叫一個試試!」


    「咕!管那麽多幹什麽!主人開心就好!」


    「誰跟你呀,頭腦簡單!屁事不往心裏去!」阿山捂著頭,蹲下。


    「咕……也不知道小主人怎麽樣了」,白鴿飛迴阿山頭頂,把阿山的發抓成了個雞窩。


    「真是令人擔憂啊……」白鴿向後背著翅膀,頗有些老氣橫秋的味道。


    ……


    主魂潰散的地方,在西方三十七裏。


    觀音廟。


    沈長清從門中穿出來,籠罩在控製不住四處逸散的紅霧裏。


    他踉蹌了一下,才堪堪站穩身形,不至於摔倒在地。


    他已經來不及思索為什麽明明已經附身胡萬的邪祟會迴到觀音廟,又是怎麽迴到的。


    紅霧很快消散不見了。


    他站在高高的門檻前,深深皺起眉頭。


    那裏麵有三個大兇的氣息!


    罪觀音不是邪祟嗎……


    莫非是天庭的圈套?用三個大兇來埋伏他


    那未免也太瞧不起極兇之能了。


    沈長清麵沉如水,緩步走進去,跨過高高的門檻之時,扶了門框一把。


    走入大殿,乍一看見裏麵的怪異景象,連他也禁不住心髒重重一跳。


    荊棘叢生,蛛網密布,密密麻麻的刺擋住了來路。


    沈長清過不去,荊棘已經喧賓奪主,填滿整個大殿。


    案前陳設全部被紮穿,荊棘無意識攻擊著所有靠近之物。


    太陰捨棄了神像,鑽進大刀裏,藏在紅柱後麵。


    觀音像四分五裂,五官都模糊了,一根荊棘正好紮在它臉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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