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蒼臉色蒼白,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您究竟是什麽意思!」


    「坐吧」,沈長清聲音依然很輕,卻如同一記重錘敲在林蒼心底,「沒想明白,繼續。」


    林蒼癱軟坐下,連嘴唇都顫抖起來,「這是什麽意思……能不能給個提示……」


    沈長清抬眸,看見林蒼唇色烏紫發青,輕笑,「秦某的意思,我猜林先生大概自己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林蒼低頭,手裏捏著棋子,卻遲遲不敢落下。


    「我猜林先生其實想過,且不止一次」,沈長清故作疑惑,「想了很多年了吧,怎麽還是想不通呢?分明是很簡單的道理,從你一出生起就明白的道理。」


    「林蒼,你走不出這困境,贏不了這必死之局」,沈長清又敲一敲桌麵,「想不清楚,那就繼續,請先吧。」


    是了,很簡單的道理。林蒼眸光微動,這殘局不是沈長清的處境,或者說不完全是。


    這也是他林蒼的處境,胡萬一直都知道他心不忠,就算他忠心耿耿,胡萬一樣也不會重用。


    在他被胡萬榨幹之後,在他沒有利用價值之後,等待他的隻有一個下場——成為胡萬磨刀石下日夜不休的冤魂一員。


    用他時,他是卑賤的墊腳石,不用他時,他是礙事的破石爛土。


    是眼中釘,肉中刺。


    午夜夢迴,他總捂著脖子驚坐而起。


    夢裏胡萬兇神惡煞,將他項上人頭生生拔起。


    林蒼深吸一口氣——很簡單的道理,嬰孩餓了會哭,會找娘親要奶吃,娃娃不懂會問,會找夫子尋答案,如今外援當前,他必須跳出局中,才能搏那一線生機。


    ——看不透,隻因身在此山中。


    林蒼又一次站起來,深深彎腰,「請您教我。」


    「坐。」沈長清仍迴這一字。


    林蒼都要哭出來了,沈長清才徐徐道,「別愣著,好好看。」


    林蒼這才如蒙大赦,認真去看。


    越是看,他越是恐懼。


    胡萬讓他怕,他怕他的蠻橫不講理。


    沈長清讓他畏懼,那卻是一種打心底裏竄出來的涼氣,直直衝著天靈蓋而去。


    越是看,他越是覺得沈長清深不可測。


    究竟要怎樣的智謀和怎樣老道的大局觀把控,才能將每一顆廢子起死迴生?


    究竟要怎樣的……老謀深算,才能將整個布局化成不起眼的散沙,不引人注意的同時,又隱隱唿應,一經出手便是環環相扣,直擊要害


    「林先生可看明白了?」


    「一知半解……」


    沈長清便將棋盤復原,「無妨,多看幾遍,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一遍又一遍復盤,林蒼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重點頭。


    「記清楚了,那就去做吧」,沈長清神色有些淡,林蒼自以為已成棋手,以為可以跟自己一起對付胡萬。


    實際上他還在局中,仍是一顆棋子。


    很久沒有這樣算計利用過誰了,此世中人多隻知道他的仙家號「長清君」,卻不知還有多少人記得,他未成這仙家之前,軍中管他叫什麽。


    ——窮軍師沈長清!


    窮,不是困窘的意思,是窮盡的意思。


    是說他沈長清能算盡天機。


    窮軍師之名,是聽之便能震懾無數宵小的存在。


    堪稱聞風喪膽。


    沈長清敢獨自一人上山,親自下場孤身入局,牛駝山就要做好被賣了個徹底還要笑逐顏開幫忙數錢的準備。


    沈長清的善意絕不會施捨給敵人一分一毫。


    對於牛駝山這種蛇鼠一窩的貨色,他絕無可能手軟。


    隻不過直接殺了可惜,死前還是要利用一番,騙得他們心甘情願做苦工,為民造福才行。


    沈長清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規劃,什麽時候用,怎麽用,都有了可行的方案。


    若無意外,有七成概率能引蛇出洞,逼顏平自露馬腳。


    這一時肯定是扳不倒顏平,但也能折其羽翼,以資華池。


    想起來顏華池,沈長清不禁蹙眉,他要盡快讓徒弟接手整個益州,坐穩州郡的位子,把各方覬覦此地的勢力肅清,然後迴京坐鎮才行。


    他不在京中,顏平是越發肆無忌憚了,北方蠻夷揮師南下,顏平倒好,還顧著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是非主次都分不清楚。


    沈長清又皺起眉,隱約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麽,但又想不通關節,就先放在一邊,收好棋盤棋子,迴屋歇下了。


    在沈長清關門後,有一條小小的藤蔓慢慢探出頭來,藤蔓上開了小白花,隻有極淡極淡的香味。


    是一種甜香,聞多了膩人的那種。


    這香氣鑽入守門人的鼻孔,卻好像能瞬間奪人心魄一般,那人迷離著眼覓著香味而來,就仿佛被攝了魂,站在花前一動不動了。


    那花慢慢飄落,鑽入他手臂,在他皮膚上浮現一朵五瓣花模樣的紅印,與此同時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盯著裏麵那人的動向,我已在你身上留下印記,你可通過此印向我匯報。」


    「是,吾主……」


    牆上黑影緩緩消退,那人渾身一震,隨即恢復正常,方才的一切好似都未曾發生。


    隔日,有鳥在窗外鳴了七八聲,太陽緩緩升起,有一中年人帶著迴信上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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