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眸子像是無垠的荒漠,透著無邊的蒼涼和冷傲,此時正直直地盯著陸清雨,盯得她心頭大震。


    “喂,你抓我幹嘛?我可是給你治傷的。”她使勁縮著自己的手腕,無奈那隻大手就像鐵鑄一般,她那點兒力氣,壓根就是蚍蜉撼樹。


    陸清雨來氣了,隻覺得這人不識好歹。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你就這麽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她嗓門拔高了,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也瞪圓了,“再不放手,你就等死吧。”


    男人渾然未覺,依然死死地盯著她,那眸光越發寒涼。


    陸清雨真是拿他沒法子了。


    她隻得服軟,拿下巴點點那盆子墨黑的藥汁,“你瞅瞅,這可是我千辛萬苦給你熬的藥!”


    男人的眼神似乎鬆動了些,隻是攥著陸清雨手腕的手依然紋絲不動。


    “咕嚕嚕”,正僵持著,忽然從男人肚子裏傳出一陣響聲。


    陸清雨就見男人麵色怪異地僵了僵,目光停留在灶台上,上麵籠布裏包著小桌子娘給她的三個糙麵餅子。


    “咕嚕嚕……”聲音更響了。


    陸清雨總算是明白過來怎麽迴事兒了,弄了半天,這男人餓了。


    “要吃嗎?”她指指那個籠布包,小心翼翼問那男人。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鬆開攥著她手腕的手,飛快地伸手夠著那個籠布包,不等陸清雨說什麽,就從籠布裏扒拉出餅子來,下死勁往嘴裏塞。


    陸清雨驚呆了,這是幾天沒吃飯啊?好歹也得等她這個主人開口再吃啊?


    還真不客氣!


    等她反應過來,那三個糙麵餅子已經被男人吃了大半,陸清雨大驚失色,伸手去搶。


    “喂,這可是我和我娘一天的口糧,你好歹留一個!”


    男人不理不睬,狼吞虎咽,那餅子一進他的嘴連嚼都不帶嚼的直接咽肚裏了。


    陸清雨氣得小臉發白,拿手往他嘴裏掏,“你給我吐出來,吐出來。”


    男人頭發蓬亂,一雙幽湛湛的眸子從縫隙中露出來,直直地瞪著她,就像深山中的餓狼,嚇得陸清雨一時忘了動作。


    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最後一塊餅子進了男人的肚子。


    陸清雨那個氣啊,怎麽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她可是打算把他救活之後留著種地的,怎麽一醒就吃了她三個餅子?


    看著那人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幹燥起皮的唇,陸清雨氣不打一處來,“讓你吃讓你吃,渴死你!”


    說完把灶房裏的熱水都端走!


    她在自己屋裏坐了一陣,忽然聽到外頭吧嗒吧嗒似有小狗舔食的聲音,她忙探頭從窗戶裏往外看,這一看不要緊,頓時給氣笑了。


    天!


    就見她救迴來的那男人渾身上下隻著一條褻褲,滿身傷痕,一頭亂蓬蓬的發,紮在灶房門口的水缸裏,正吧唧吧唧喝得歡快!


    這是個野人嗎?


    陸清雨欲哭無淚,早知是這麽個德性,讓他死在義莊算了。


    她娘鄭氏還不知道家裏住了這麽個男人,要是把她驚動了可就麻煩了。她娘沒她這個心理素質,說不定一嚇又犯病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飛快地從屋裏竄出去,三兩步跑到水缸邊去拽男人的胳膊,“你給我進屋!”


    男人不為所動,兩隻青筋遒勁的手緊緊箍住缸沿,腦袋紮進去就拔不出來了。


    陸清雨一個大姑娘家,也是頭一次跟男人這麽近距離,更別提男人還光著身子了。她又羞又急,不免口不擇言,“你這不知廉恥的臭男人,家裏都是女人,你給我趕緊進去!”


    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撓急了還是喝足了,忽然一下把腦袋從水缸裏拔出來,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頭上,露出那雙純淨如小鹿般的眸子,懵懵懂懂的樣子,讓人不忍苛責。


    “你……”陸清雨滿肚子氣話都說不出來了,怔怔地站那裏,不知所措。


    這麽一雙孩童般的眸子,讓她怎麽下得去手?


    “小雨,外頭怎麽了?”鄭氏的聲音從堂屋內傳過來,嚇得陸清雨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不由暗自吐舌:她方才是怎麽了?中了美男計了嗎?


    不過眼前這男人美則美矣,就是一身血糊糊光溜溜的,實在是沒什麽美感可言。


    “走走走,趕緊進屋。”生怕鄭氏看見這男人,陸清雨也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推著他就往灶房裏走。


    到底還是慢了一步,讓不放心下炕查看的鄭氏給看見了。


    一向能幹乖巧懂事的女兒,竟然靠在一個渾身上下隻一條褻褲的男人背上!


    這是鄭氏入目第一眼印象,她扶著門框一口氣沒上來,叫了聲“天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下子陸清雨再也顧不上男人進沒進屋了,趕緊迴身去扶鄭氏,“娘,娘,你醒醒啊。”


    鄭氏幽幽醒轉,開口就一句話,“打出去,打出去……”


    她寡婦失業的也就罷了,關鍵女兒還未及笄,家裏來了個野男人,將來還怎麽說親?


    陸清雨急急解釋,“娘,不是您想的那樣的,他,是我撿迴來的。”


    鄭氏哪裏肯信,“好端端的能撿迴個大男人來?還什麽都不穿跑出來,像什麽樣子?”


    “穿了穿了,”陸清雨忙亂中伸手一指男人下半身裹著的一條髒兮兮被血染紅的褻褲,“穿了褻褲了……”


    “哎呀媽呀。”鄭氏簡直沒眼看,雙手捂著眼,一個勁搖頭,“快打出去!”


    一邊是親娘,一邊是陌生男人,殊近殊遠,陸清雨還是分得清的。


    眼下這男人能吃能喝的,死不了了,她也算積德行善了。她們母女兩個寡婦門前是非多,還是趕出去得好。


    至於那幾畝荒著的地,再想法子吧。


    這人餓死鬼投胎一樣,她也不敢冒險留著。


    “你,趕緊走!”揮揮手,她對那個一臉懵懂看著母女倆人的男人道。


    男人仿若充耳不聞,隻是眨眨那雙濕漉漉小鹿般純淨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們。


    “喂,你聽不見嗎?”陸清雨沒法子,隻好提高聲音,“叫你走,你杵那兒幹什麽?”


    男人無動於衷,看得鄭氏心頭火起,掙紮著起身,把陸清雨拉在身後,瞪著他,“怎麽?想賴著不走是不是?信不信我喊人來大棒子打你出去?”


    雖然話很不客氣,但也是沒辦法了。誰讓這男人就是不走呢?


    陸清雨不敢對視那雙小鹿般純淨的眸子,隻覺得她們母女兩個似乎在褻瀆這男人。


    鄭氏的話已經很難聽了,泥人還有三分氣性,更別提一個年輕的大男人了。


    可這男人就像聽不懂人話一樣,愣是站在灶房門口一聲不吭,隻是傻傻地看著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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