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自安慶縣城離開之前,飛燕劍莊大小事務都是呂不為在處理,所以,雖然這位少莊主口中說著無巧不成書,但在場誰人都聽得出來,這,其實是反話,真正情況,顯然是有人要密謀加害他們。


    初到許城,便是巧遇嫌犯行兇,此事若無人安排,那他們一行人的運氣會不會也太好了的幾分。


    可到底是誰人要針對他們呢?


    公孫家?趙家?


    無論是方才那些巡城衛的查探還是周圍那些江湖人的私底下議論,那些黑衣人的身份都已經水落石出,可是,事實真是如此嗎?


    因為打鬥過後兩個房間中滿是血跡,客棧已經給幾人另行安排了房間,哪怕是金月兒,亦是有此待遇,這個世道,江湖人不行兇作惡就已經不錯,能像陳青牛等人般為民除害的江湖人,已經極少。


    其實真正原因唯有這位客棧大東家心裏最清楚,這幾位的身手很高,高到哪怕放在這許城三大世家中,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雖不敢心生拉攏之意,但僅僅隻是些許討好,他還是敢的。


    雖然客棧依舊給開了三間廂房,但眾人此時儼然擠在一間之內。


    站在一旁的林牧之道:“那些人的身手全都在二流武人之上,其中有一人,若單論武功,其實並不輸我。”


    而至於為何他同樣能一劍抹了一個武功與他相差不大的武人脖子,他並沒有多講。


    呂不為笑道:“所以啊,那還真巧了,那些出現在福伯他們房間的黑衣人,武功也差不多是這個境界。”


    “那,究竟是何人要加害我們?”金月兒雖未曾見過那些黑衣人活著時的樣子也未參加戰鬥,但那些黑衣人的屍體她卻見過。


    黃福道:“二小姐,此事,或許與這許城三大世家脫不了幹係,不過究竟是否是那公孫家和趙家在背後作梗,尚且還不好說,我覺得此事陳公子想必應該是知道什麽。”


    據呂不為說,他和林牧之二人醒來時,陳青牛便已然等在了窗前,隨後,陳青牛說要去金月兒的房間,卻是從房頂下來的。


    於是,眾人皆望向房間中那個一直靜坐在那裏淡然喝茶的少年。


    對上眾人的眼神,陳青牛隻得放下茶杯,淡淡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在客棧房頂上,我並未發現什麽異常,要麽是那幕後之人對這許城極為了解隱藏頗深,而要麽,其實他不用守在一旁,也能確定這些黑衣人會為其賣命。想必大家也已經看出,不管是那些黑衣人中有公孫家和趙家之人的身影,還是那些巡城衛緝拿嫌犯來得如此是時候,這件事,想來都和這許城三大世家脫不了幹係,可真正是哪一家所為或者是三家都有參與其中,我們一沒物證二沒人證,對這許城更是人生地不熟,所以很難查出,不過……”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陳青牛猛然站起,雙目清明卻隱含一絲淩厲之色,冷冷道:“既然他們想跟我玩玩,那行,我就好好陪他們玩玩,許城三大世家,果真是好大的名頭,我陳青牛雖不是什麽大修行者,但這些人要想在我頭上動土,那就莫要怪我血狼陳青牛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於這一刻,不管是光黃福三人還是呂林二人都從陳青牛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殺氣,雖然這絲絲殺氣並非針對他們,但他們看得出來,此時此刻的陳青牛,心中定然是極度憤怒的。


    可是,他為何又會如此憤怒呢?那些黑衣人並未得逞,在座之人,除了胡言受了些輕傷外,皆是毫發無傷,他最在意的金月兒更是自始至終未遭到任何傷害,這個少年,為何會如此的義憤填膺。


    當然,對於眾人的異樣目光,陳青牛並未解釋,對以眾人,他隻是報以一絲歉意般的微笑,道:“諸位,我們的行程,可能又要延後了。”


    對此,無人有半點意見。


    待眾人散去,房間中便隻餘下了陳青牛與金月兒二人,從陳青牛方才的神態中,金月兒自然看得出來陳青牛是真怒,可是,她同樣不知陳青牛為何會如此生氣,這樣的陳青牛,似乎和她記憶中那個溫和的陳青牛有些差距,甚至有一點少年被人打了臉丟了麵子就一定要打迴去的賭氣嫌疑。


    “阿牛,你的決定我自然會支持,可是,方才你怎麽突然……”


    “突然那麽生氣?”


    陳青牛笑著反問,可是,無論怎麽去看,此時此刻的他還是那麽的溫和,又問到:“月兒,我若說方才我並不是生氣,你信嗎?”


    金月兒點了點頭,相處久了,她自然能感受到陳青牛的情緒。


    “哎,也就你會信我。”陳青牛搖了搖頭,歎氣道,“其實,我真不是生氣,而是一時想通了一些事。”


    金月兒問:“何事?”


    “名!”


    與陳青牛確定了關係後的金月兒難得在陳青牛麵前皺起了眉頭,在她的記憶中,至少數月相處下來,陳青牛絕非是那種貪圖名聲利益的尋常江湖人,否則,就以陳青牛在安慶縣城打下的血狼之名,哪怕是當時盤踞了安慶江湖多年的飛燕劍莊和鐵拳幫也不得不對其以禮相待,甚至義父更是暗中伸出過橄欖枝招攬,可陳青牛在意過嗎?顯然沒有。


    對上金月兒的目光,陳青牛自然明白這個肯心甘情願為自己去死的傻丫頭心裏在想什麽,他苦笑道:“月兒,我說的這名可不是什麽美名,而是惡名,就如血狼這樣的惡名。”


    “此處,乃是我們離開安慶縣城後途經的第一個大城,便發生了如此變故,不管是將我們當成待宰的肥羊也好,還是另有原因也好,說到底,還是覺得我們好欺負。”


    “這才出了安慶縣城地界三百餘裏,此後去往府城的路,還有千餘裏,若是每到一城每過一地都有人心懷鬼胎,那我們這府城之行,可就不是我沿途賞賞山河風景那麽遲上幾天了,天曉得我們何時能到府城,又到不到得了府城。”


    “那你的意思是……”陳青牛說至此處,以金月兒的聰明如何還不明白。


    陳青牛接著道:“我以前聽過一句話,別人要打我,罵我就打迴去,打到他怕,打到他聽到我的名字,就生不出半點歹意。”


    “所以,我覺得今夜之事不管是不是偶然,不管是這許城三大世家哪一家所為,其實看似是別人對我們心懷不軌有所圖謀,但於我們而言,又何嚐不是一次機會呢?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江湖上什麽傳得最廣,不是美譽良行,傳得最廣的,便是這惡名,而江湖中人,茶餘飯後,也喜歡聽這些。”


    “我的意思就是,我要血狼陳青牛之名,我們走到哪裏,便傳到哪裏,我要沿途那些有可能或者已經準備對我們動歹心的家夥好好聽聽,得罪了我血狼陳青牛,將會是什麽下場。”


    如此言語,聽似有理有據,但實際上已經有些極端。


    陳青牛知道,金月兒同樣知道,但這個懂事的女子並未去評判好壞,她覺得,陳青牛願意告訴她,其實就已然足夠。


    然而陳青牛既然明知此舉已然有些入魔卻依舊要一意行之,真的是他成為修行者後就不將世俗尋常人命放在眼裏,就覺得天上地下就他陳青牛最大嗎?


    其實不是的。


    今夜他如此生氣,還有另一個原因,他並沒有與金月兒講出。


    事實上,他是怕了。


    因為劉有財,家破人亡,今世父親被殺,大哥二哥被殺,此事,他記在心中。


    又因為劉誌先,老六阿七化作陰魂厲鬼,到最後更是因為百鬼幡的破碎落了個魂飛魄散,對於生離死別,他如何不怕。


    當然,真正讓陳青牛這個異世來客,曾經從未對此方世界有半點歸屬感的靈魂,會心懷畏懼,心生患得患失的,還是金月兒。


    那一夜,他突破在即,因為一時自私不願意放棄那來之不易的突破機遇,若不是道人陳二狗的出現,如今眼前這個女子,如何還能活著站在他麵前?


    所以,那一夜,他可以為了金月兒殘殺數百江湖高手,而如今,他也可以為了眾人今後的安慰,去和這許城所謂的三大世家掰掰手腕。


    今夜來的都是些江湖人,所以眾人可以安然無恙,若是以後來的是修行者呢?他陳青牛已然能斬殺張輔之那樣的禦風境大修士,自然無懼,可不代表他身邊的這些人不懼,金月兒,林牧之,呂不為,一個是他的心愛之人,兩個是他的兄弟,還有黃福朱岩章胡言這些待他陳青牛如晚輩的尋常江湖人,麵對強大修士,哪裏來的自保之力?可既然這些人都在他陳青牛身邊,他便覺得,他需要做點什麽,至少,得保證他們的安危。


    惡名如何?美譽如何?


    陳青牛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所在意的,唯有他在意之人,在意之事,僅此而已。


    …………


    顯然,有許世武這個許城城衛大統領鎮壓,昨夜之事,並未真個在江湖上擴散開來。


    陳青牛是修行者的身份已然能夠確定,畢竟,在許世武帶領一種巡城衛出現在客棧時,與之接話的並不是那打殺了數十位黑衣人的兩個青年,而是陳青牛這個少年,身份高低,許世武一眼便能斷之。


    清晨時分,有藏身於城中的探子傳迴消息,陳青牛一行人,並未出城,而是向著公孫家所在去了。


    “妙,大妙啊!”


    家主許世全展顏大笑,原本他以為昨夜之事已然敗了大半,畢竟,那個少年修士身邊之人無一人傷亡,哪怕知道了他派出去的那些黑衣人代表著公孫家或者趙家,但既無血海深仇,便不一定會出手。


    若不出手,他圈養了多年的數十個死士就這麽死了,對他而言,便是極大的打擊。


    可顯然,那少年並非忍氣吞聲之輩,一大早上便領著一眾同行之人去了公孫家問責,如此做法,正和他心。


    許世武在一旁一如往常般故作不知道:“大哥,據下麵人報,那少年出了客棧後便直接問了公孫家所在,徑直而去,莫不成大哥你昨日猜測不假,那上麵真是趙家那個老不死的元海境趙於安請的援手?意在替其對付咱們許家?”


    “此事還不能定奪,”笑罷過後,許世全微微皺起了眉頭,反問一旁的許世智道,“二弟,你覺得呢?”


    許世智雖然心中暗罵老三明明是唯一一個與那少年打交道的人卻還在這裏裝傻充愣,嘴上卻道:“大哥,我覺得此事並不像看上去這麽簡單,那少年,或許隻是途經此地,並不想參和進咱們許城三家之間的爭鬥。”


    這,其實是他昨夜遠觀陳青牛一行人之後的心中猜測,那樣的行色匆匆,顯然不太可能會是為了許城裏的明爭暗鬥而來。


    “嗬嗬,或許……”


    聽了許世智的話,許世全卻是冷冷一笑,道:“二弟,你覺得,咱們許城如今局勢,以後這許城到底還能不能姓許,這個或許二字,我們如何敢放任不管?”


    “二哥,我也覺得大哥所言不差,不管那公孫家還是趙家,不管是修士還是武修,隻要再多出一位一境中期之上的人,我們許家,便再不能壓其分毫,若是他們此時野心再大點,要吞了我們許家,雖然有朝廷這一層關係在我們不怕,但必定會傷及根本,給了另一家可乘之機。”許世武同樣道。


    許世全微微一歎,道:“三弟所言極是,二弟,你負責家族內外大小江湖事宜,其實咱們許家如今的情況你比我這個家主更為清楚,這個或許,我們真不敢放任不管,昨夜之事,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試上一試,如今,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


    “昨夜我許家數十死士身亡,那少年修士身邊無一人傷亡,今兒一早便去了公孫家,此舉意味著什麽,想必不用我說說了吧。”


    許世智也不再多言,事實上,他依舊覺得此事不妥。


    昨夜,他於暗中窺視,那個在黑衣人出現後便躍上房頂的少年,左右環顧的姿態做不得假,上樓,是因為那少年對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一無所知,環顧,則是因為那少年想找出點什麽。


    若那少年是公孫家或者趙家暗中請的人,那顯然,昨夜那已是修行者的少年不會如此舉動。


    許世武又問到:“大哥,那咱們現在該如何做?”


    許世全冷冷一笑:“自然是讓下麵的人緊緊盯著,畢竟,那少僅憑借一人和隨行的幾個江湖武人要真想搬倒公孫家這一棵大樹顯然不太可能,不過,鬧出一些事顯然是沒問題的。等事情鬧大了,到時候不管趙家出不出麵,我身為許城之主,都要去好好會會這少年。當然,趙家無人出麵更好,說明二弟這一次賭對了,咱們自然要想方設法將其招攬,若是趙家出麵了,那到時候就看那少年怎麽選了,畢竟,趙家能給他的,我許家同樣能給,一個十五六年紀的修行者,好,好啊!”


    “大哥英明!”


    許世武,再次拍起了馬屁。


    …………


    公孫,許城三大姓之一,在這英雄輩出高手沉浮如浪淘沙的江湖中,百年之前,許城還不姓許,公孫二字,在江湖中也無人問津。


    但是,短短百餘年間,這公孫家族便已然列入了許城三大世家之一,其中原因,便是其家族中老中青數代,盡然有整整整五位先天武修,如今家主,正是不過剛到虎狼之年的公孫震。


    而今日,已是堂堂先天中期高手,相當於引氣境修士的公孫震,算是體會到了一把什麽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大清早的,便有幾個江湖扮相的人打進了府中。


    這幾人,一個少年,看上去斯斯文文,很是溫和,從沒出過手。


    一個美貌至極的妙齡少女,緊緊跟在那少年身旁,同樣未出手。


    出手的,是那兩個持劍青年和兩個老者與一個漢子。


    那兩個老者和那個漢子武功不差其中兩人已是二流武人巔峰,哪怕是府中那些初入一流武人的江湖門客,也非是這二人的對手,而其中一個老者顯然更強,已是一流武人巔峰,若非這老者年歲實在是太大儼然已無先天希望,說不定,早就已經入了先天。


    可是,這三人,他其實依舊為看在眼裏,畢竟,武人就是武人,不入先天,不踏足武道之境,再強,沒有凝聚出內力,也不過隻是尋常人。


    他所在意的,還是那兩個用劍青年。


    其中,那穿著頗為華貴錦緞的持劍青年,不出意外,已然是一位真正的武修,每每出劍,劍上便會散發著淡淡內力波動,雖不強大,但連綿不絕,尋常入流武人根本抵擋不住。


    隻是,令他奇怪的,還是那個白衣的青年,已然躋身先天境界多年的他一眼便可看出,那白衣青年並未踏足先天境界,可是,曉是如此,哪怕是他,也看不清這白衣青年的出劍。


    一個字,快,快若閃電,殺伐果決,每每出劍,便要取走一個門客的性命。


    在公孫震到達之前,儼然已經持續了片刻,公孫震大手一招:“一群沒用的東西,都退下。”


    隨即,他望陳青牛等人,冷冷道:“諸位身手確實不凡,我已經見了,可諸位闖我族中,殺我門客,是為何意?”


    “今日,不管你等有何來頭,都必定要給我公孫家一個交代!否則,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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