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還是女子?”言宸逸的聲音不由得沉了幾分。


    “女的。”有斐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言宸逸一眼,忐忑地答道。


    見言宸逸麵上沒有什麽波動,有斐這才鬆了口氣。


    “嗯,”言宸逸應了聲,轉頭問然諾,“小諾認識嗎?”


    然諾眨了眨眼,歪著腦袋,峨眉輕簇想了好一會,才悶悶地道:“不認識啊……”


    然諾這個無心的動作,又在言宸逸心中掀起一陣狂瀾,按下不表。


    有斐又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自己主子,眼尖地發現自家主子紅了耳根子,險些沒忍住笑意:“王爺,她問……姑娘是否還記得那春宵一刻?”


    話音一落,空氣頓時就冷了幾分,言宸逸一張俊臉,霎時就籠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黑色。


    這話在旁人聽起來曖昧,在然諾聽起來可就不一樣了。


    她立刻明白過來,如夢初醒,對有斐道:“帶我去見她!”


    有斐遲疑地看向言宸逸,言宸逸抿著嘴,點了點頭。


    有斐恭恭敬敬地對然諾說:“姑娘請隨我來後院。不過時間緊迫,我們很快就要出發,加上怕被發現,姑娘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然諾點點頭,道了句謝。


    走到門口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又轉過頭來對言宸逸道:“哥哥不要誤會,一會我就和哥哥解釋。”


    言宸逸含笑,淺淺地點點頭。


    主子和這位姑娘之間好奇怪啊,有斐暗道。但他隻能裝作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不知道,


    言夜清也知道做事不能太絕,所以給言宸逸的院子還是比較大的,後院也算客觀。


    但與金陵陳府比起來那就太小了,說是後院,也不過普通屋舍大的地方。


    外麵還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不輕不重地打在人身上,讓人無可奈何,就想那綿綿的情思,揮之不去。


    思柔打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小路邊,身姿窈窕,亭亭玉立,不乏幹練之氣,然諾心中暗暗稱羨。


    將然諾帶到後,有斐就悄悄退了下去。


    思柔比然諾高一些,兩人撐著一把傘,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對璧人。


    思柔一見來人便知是然諾,見過禮後,就開門見山道:“姑娘不必問,姑娘想知道的,我們大人都寫在這封信裏了。”


    說著,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來,遞給然諾。


    然諾接過,打開,掉出一個沉甸甸的東西。


    然諾眼神素來不太好,今晚又沒有月光,將那令牌模樣的東西移到眼前,這才看清楚了——是太守令牌!


    然諾嚇得差點把令牌丟出去,疑惑地抬頭看了看思柔,思柔隻是朝她點點頭。


    然諾耐著性子又將信封倒了倒,倒出一張薄紙來。


    紙上字字珠璣,然諾越看越心驚,一把攥緊了信箋,瞠目欲裂,聲音都高了幾分:“你們家大人瘋了?她知道這是什麽罪嗎……”


    然諾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了,便壓低了聲音,皺眉道:“你把這個帶迴去,不能由著她胡鬧。”


    思柔抿著嘴,沒有接令牌:“姑娘,我家大人已經在信裏寫的很明白了,她


    他這麽做隻是為了還你那一夜的恩情。


    “並且,他不希望你們之間再有糾葛。我們大人能這麽做,就說明他能讓自己全身而退,姑娘不必擔心。”


    然諾氣結,拍了拍胸口,緩了口氣,耐著心道:“她一定要恩斷義絕嗎?”


    思柔垂眸,輕聲說:“姑娘,聽小人一句勸,你與我家大人,本就不是同路人,莫要糾纏了。”


    然諾氣極反笑,轉念又一想,這位姑娘並不知道她家大人是女子的事,許是把她當作了癡情的女子。


    “不是同路人,也算是殊途同歸。”然諾嗤笑一聲,道,“這份情義,我記著了。不過,你務必讓她保重。我與她甚是投緣,期待重逢的那一日。”


    “小人記下了。”思柔低著頭道,“不過小人多嘴說句,姑娘還是顧好自己了,現在臨安城……”


    想起自家大人的叮囑,思柔又閉了嘴。


    “怎麽了?”然諾懶懶地抬眸去看她。思柔本就長的有幾分英氣,這個角度看去,更是賞心悅目。


    “現在臨安城都說逸王殿下衝冠一怒為紅顏,姑娘怕是已經坐實了逸王殿下情人的帽子。


    “逸王殿下先已是千夫所指,萬人所罵,如將傾之大廈……是小人多嘴,姑娘好自為之。”


    思柔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就不再多留,朝然諾點點頭,收起油紙傘,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然諾無奈地笑笑,將令牌收進懷裏,順手撚了個火折子將信燒了。


    言宸逸於她的恩情她又何嚐不知,但是她不過一介女冠,在權貴眼中草芥都不如。


    然諾對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地很,她可沒那個禍國殃民的臉,也沒那個本事。


    或許他隻是一時衝動,又或許隻是計謀之一,等熱度過去,便什麽也不是了。


    到時候塵歸塵,土歸土,也是她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她沒有那個膽,再去嚐試第二次。


    她也不願為了那些莫須有的東西,舍棄自己的自由、江湖。


    然諾問自己,對他真的隻是朋友嗎?


    她不敢迴答自己,她怕那個答案下,是她也無所觸及的。


    迴到屋子,言宸逸見然諾又淋了一身雨,心疼地不得了。


    他瞪了有斐一眼,伸手想幫然諾擦頭發,被然諾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言宸逸訕訕地收迴手,笑道:“小諾去換身衣服吧。”


    有斐靜靜地站在一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主子有些難過了。


    哎,又是郎有情妾有意……不過,這阮姑娘瞧著,不像是無情之人,對主子也似是若即若離……


    然諾搖搖頭,將令牌遞給言宸逸:“不必了,我們現在就動身吧,來不及解釋了,路上我和哥哥解釋。”


    言宸逸定睛一看,是臨安太守令牌,有了它,出城門就會方便許多。隻是馮自塵……


    想不到,他竟然能為了小諾做到這個地步。


    言宸逸搖搖頭,這個人情他不接,接了的代價是什麽,他不願意想。


    然諾有些無奈,不知道言宸逸哪裏來的奇怪的倔強,將令牌塞到他手裏:“哥哥,馮大人是我的朋友,這個不算人情,他能保護好自己。”


    言宸逸本來還想拒絕,但眼看然諾要不高興了,就不情願地收下了。


    這個人情,他不會讓小諾欠著馮自塵的。


    然諾知道,在旁人眼中,她與馮自塵走的太親近了,難免心生疑慮。


    可這其中是是非非,隻有她和馮自塵才知道。


    若是有一天,她們能站在陽光下,坦坦蕩蕩地說笑,該有多好。


    雖然隻與她見了一麵半,然諾是真心喜歡這個英姿颯爽的姐姐的。


    閑話不表,三人很快收拾好行囊,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官驛。


    待到兩個侍衛察覺不對時,已是人去屋空。


    臨安城門。


    守門的侍衛擋住了三人的去路:“站住,幹什麽的?夜王殿下有令,封閉城門,無令不得外出。”


    三人都帶了鬥笠,侍衛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有斐翻身下馬,摘下鬥笠,掏出令牌,冷冷地道:“太守有令,出城辦事。”


    守城的侍衛麵上有了遲疑之色,還是道:“夜王殿下有令,夜間不得出城,你們還是迴去吧。”


    侍衛又將有斐打量一番,確認不是夜王要他們盯著的兩個人。


    有斐搗了那個侍衛一拳,聲調又冷了幾分:“太守大人辦事,你耽擱的起嗎?我們可是得了夜王殿下的赦令。”


    另一個侍衛見他與同伴起了爭執,拔出來劍:“幹什麽?鬧事嗎?”


    被打的侍衛麵無表情地按住有斐的手,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不動聲色地藏了起來:“給他們開門吧,的確是太守大人的令牌。”


    同伴道:“讓他們摘下鬥笠看看。”


    馬上的二人一言不發地摘下了鬥笠,是兩張普通男子的麵容。


    幾經確認,終於開了城門。


    一出城門,然諾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匆忙之下有斐給他們易容,她還怕被看出破綻來呢……


    言宸逸放慢了速度,與然諾並驅,他側眼看然諾:“小諾,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


    然諾“嗯”了一聲,便不在說話。三人打馬前行片刻,雨漸漸停了。


    言宸逸和阮然諾從馬背上翻下來,把韁繩交給有斐,點了點頭,有斐就騎著一匹馬,拉著兩匹馬,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雨後的小道格外難走,一不留心就會滑倒。


    在言宸逸第三次扶住要滑倒的然諾時,他無奈地道:“小諾,你心裏有話,便說出來,不必與我這樣置氣。”


    “我沒生氣。”然諾猛然抬頭道,明白自己太激動,便低下頭,繼續悶頭走。


    言宸逸跟在然諾身後無聲走了良久,歎了口氣,幽幽地道:“小諾,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用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然諾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哥哥,我知道這是萬不得已,可是……”


    “我知道,小諾不想助長賄賂之風,更不想有一天壞人利用這個傷害了百姓。”言宸逸替然諾說道。


    阮然諾停下腳步轉過身,一動不動地盯著言宸逸。


    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香氣,讓然諾的心靜了幾分。


    “可是小諾,你知道嗎?隻有自己走向黑暗,才能化作照亮黑暗的明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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