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宸逸鬆開衛吟鬆的衣領,轉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阮然諾,顫聲道:“小諾我……”


    然諾看著衛吟鬆道:“所以呢,衛公子你想要表達什麽?”


    衛吟鬆怔住了。


    他本來想了許多種然諾的反應,可能是憤怒,也可能是傷心,獨獨沒料到她這麽淡定。


    “衛公子要是有餘力不如多關心關心你的思賢幫,管好你的狗,少打聽這些不該打聽的。哥哥,我們走。”


    說罷,也不再去理會衛吟鬆,徑直出了碧霄樓。


    然諾氣衝衝地走在前麵,言宸逸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麵,一言不發。


    突然,然諾停住了腳步,言宸逸險些撞在了她身上。


    然諾將言宸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有沒有什麽想說?


    言宸逸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支吾了一會,才道:“你……剛才為什麽沒有跟我翻臉?”


    然諾被氣笑了:“我為什麽要翻臉?”


    “我……我我騙了你。”言宸逸低下頭不敢看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可你也有自己的苦衷不是嗎?”然諾輕聲道。


    言宸逸抬頭,對上然諾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心中一動。


    然諾繼續道:“生而為人,有諸多的身不由己。你生在帝王家,束縛更多,我理解你。


    “我知道就算他不說總有一天你也會如實告訴我。”


    “那你……為什麽生氣了?”言宸逸實際上比然諾高了一頭,站在她麵前卻感覺比她矮上了幾尺。


    “我氣的不是你,氣的是姓衛的。好說歹說不聽,還想挑撥我們的關係。”


    “那你為什麽不氣我?”


    “大局為重啊,你比我懂多了吧,現在亂糟糟的,不是我耍性子的時候。現在外有敵人虎視眈眈,我們可不能內訌了。”


    然諾懂事得讓人心疼。


    言宸逸有些明白了,為什麽何千雲把然諾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了。


    言宸逸甚至有些希望她可以任性一些,不由自主地,他抬起手想摸摸然諾的臉,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麽後又迅速收迴了手。


    然諾沒在意他這個小動作,繼續道:“所以我們現在迴衙門嗎?”


    言宸逸悄悄從然諾身上移開眼睛:“嗯。”


    “本想著做個江湖俠客,和師妹救死扶傷,沒想到陰差陽錯地被言宸逸那混小子騙進了朝廷這個渾水圈。


    “我這個打手當的真是費力,跟鹽販子鬥智鬥勇的打手估計我是古往今來第一個。


    “真是師妹念叨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了。


    “這群鹽販子還挺聰明的嘛,你說好好幹點別的不行嘛非要當什麽鹽販子,可惜了可惜了。


    “不過……這樣的對手才有意思嘛。”


    這群鹽販子確實聰明,接到信號後,不往南方跑,反而先往姑蘇走。


    但是又故意留下他們往南方走的記號和證據,搞的何千雲一開始著了他們的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現在姑蘇檢查極嚴,他們不可能蒙混過關就進城,況且他們帶著私鹽一起跑的,肯定東西很多。


    “一時間不可能跑到北方去,那他們去了哪兒了呢……”


    夜幕下,疾行的何千雲突然停了下來,摸著下巴沉思。


    “江南地區水路縱橫交錯,尤其是臨安,是交通要道,他們大方向雖然是去姑蘇,但難免會半路轉道……


    “而且這追了幾天連個鹽販子人影都沒見著,奇了怪了,難不成師父這個千裏符不好用了?


    “不對不對,我懷疑師父的人品也不能懷疑他的符咒有問題,他的符咒一向比他的人靠譜許多……


    “更不對了,他們跑路就跑路,帶著鹽跑什麽,又累贅又危險的……這不是送死嗎?


    “那我一路上是怎麽跟過來的?”夜風吹著草叢發出“沙沙”的響聲,何千雲佇立在小道上,衣襟被風撩起,與這夜色極不相稱。


    何千雲現在陷入了兩難。他開始懷疑這條路的真實性了。


    “對哦,他們跑路為什麽要帶著鹽?難不成臨死前還想再發筆橫財?


    “而且江南水路多,檢查又鬆,他們為什麽要走陸路?假如他們帶走的不是私鹽而是……


    “……我到底是怎麽跟過來的啊?”何千雲久久地站在夜風中,有蛇被春風驚醒,窸窸窣窣地朝何千雲爬來。


    何千雲眼角的餘光掃到了那條蛇,蛇以為被發現了,立刻停了下來。


    何千雲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條蛇。那條蛇被他盯的有些發毛。


    盯著盯著,何千雲嘴角逐漸上揚,恍然大悟,一拍手,喊道:“原來是這樣,謝謝蛇兄了。”


    然後衝著那條蛇施了一禮:“蛇兄大恩,千雲改日再來報,告辭。”


    說罷踏風而去,留下蛇一個人,呸,一個動物在風中淩亂。


    姑蘇,衛府,正堂。


    別看衛吟鬆是思賢幫的幫主,這府邸修葺地不讓文人雅士,未曾步入正門,一股濃濃的江南氣息便撲麵而來。


    然諾坐在檀香木椅子上,眼神卻一直停留在言宸逸麵前倒茶的姑娘身上。


    然諾看著麵前這個溫婉可人的姑娘,眼睛都直了。


    師父誠不欺我!


    師父說江南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


    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來是真的!


    她麵前這位女子名為衛欲語,是衛吟鬆的妹妹。


    “樓閣新成花欲語,夢中誰是畫眉人”——好美的名字!


    別看衛吟鬆五大三粗傻裏傻氣的,她妹妹可真真的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嘖嘖嘖,這兄妹倆差距也太大了。


    衛欲語貌似很不喜歡然諾,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然諾並沒有注意。


    言宸逸皺皺眉頭,沒說什麽。


    衛欲語朝言宸逸盈盈一拜:“奴家衛欲語,見過宸逸哥哥。”


    言宸逸微微低頭,算是還禮,將折扇一合,道:“衛姑娘還是叫我言公子吧。”


    衛欲語一雙美目頓時充滿了晶瑩的液體,唿之欲出,聲音也有了些哽咽:“宸逸哥哥……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小語啊……”


    然諾腹誹:言宸逸一點也不會憐香惜玉,這麽嬌俏的一個姑娘倒在我懷裏,我早就不管什麽道法自然了,隻羨鴛鴦不羨仙嘿嘿嘿……


    言宸逸有些不悅,道:“衛姑娘,本王不曾欺負你吧?”言宸逸刻意咬重了“本王”二字。


    衛欲語的眼淚一下字收住了,蛾眉輕簇,嬌滴滴地道:“不曾。”


    “那請姑娘不要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欺負你了;也不要那麽親昵地叫本王,本王與你還沒有那麽熟。”


    “可是幼時……”衛欲語真的是欲言又止,眉目含情。


    然諾心中一動,此等尤物,我見猶憐,何況男人?言宸逸這般避之不及,怕不是喜歡男人吧?


    想著想著,然諾看言宸逸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了。


    言宸逸麵無表情地道:“若姑娘不想連累家族被抄,就忘了此事吧。”


    這個衛吟鬆,暗示他要做姑蘇節度使不成,又將他妹妹送到了他麵前,孺子不可教也。


    衛欲語又是聘聘婷婷一福身,聲音撩人心弦:“奴家記下了。”


    然諾打了個哈哈,拉著衛欲語坐下了。


    這時衛吟鬆從外麵走了進來,拱手道:“王爺見諒,方才一時有事脫不開身,就讓小妹替草民伺候王爺了,小妹可有失禮之處?”


    言宸逸起身還禮,然諾也跟著起身行禮。


    言宸逸薄唇輕啟,道:“衛姑娘很好。”


    衛吟鬆走到側位上坐下,看向站在一邊的衛欲語,話卻是對言宸逸說的:“小妹年方三六,還不曾許配人家。


    “王爺也是見過的,小妹自小就是這麽個柔柔弱弱的性格,《女誡》《烈女傳》讀過,女紅禮儀也學過。


    “自她及笄起求親的媒人都踏破了門檻我也沒舍得將她嫁出去。如今也不小了……”


    言宸逸似乎對他說的完全不感興趣:“本王不知衛兄何意。衛兄辛辛苦苦費了好一番腦筋把本王請來,不會隻是談些無關緊要的吧?”


    衛吟鬆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草民想將小妹許給王爺,不求做側妃正妃,就求王爺帶在身邊就好。”


    言宸逸偷偷看了一眼阮然諾,發現她完全沒有在聽衛吟鬆的話,心思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衛姑娘雪膚花貌,才貌雙冠,是如空穀幽蘭般的人兒。可惜,本王已有數位側妃,衛兄好意本王心領了。”


    然諾聽到“數位側妃”時皺了皺眉頭想不到言宸逸還是個花心大蘿卜。


    衛吟鬆麵上打著嗬嗬還想說什麽,言宸逸道:“衛兄若有閑心不如先操心一下這家國大事。”


    “草民不明白。”


    “思賢幫之所以百年不倒,是因為取信於民,在民間威望極高。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


    “若是失了信,思賢幫就如將傾之大廈。衛兄繞了那麽大的圈子避開皇後的眼線,將本王帶到此處,難不成還真的是閑聊?”言宸逸神色自若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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