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諾歎了口氣,抱了抱自己,蹲牆角數螞蟻去了。


    “將軍,許久不見。”梅花仙一身白衣似月,從內室掀簾出來,在羽衣人麵前站定,端端正正施了一禮。


    “軍……軍軍師。”羽衣人結結巴巴地道,慌亂地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


    三百年未見,再見你還是那個纖塵不染的少年郎,而我滿手鮮血肮髒不堪,這樣的我……


    梅花仙看起來比羽衣人從容許多,實際上耳根子已經紅了,他直奔主題,笑眯眯地問:“將軍心意可曾改變?”


    還沒等羽衣人迴答,梅花仙就伸手掩住了羽衣人的嘴,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將軍不必急於迴答。這次讓屬下先來說。將軍,屬下心悅你。”


    羽衣人僵在原地,臉紅的像個燈籠,整個人暈乎乎的。這大概是,他三百年來聽到的最開心的事了吧。


    梅花仙對羽衣人的反應很是滿意,唇角微微上揚,繼續道:“將軍您聽屬下解釋。三百年前,那是個誤會。


    “我那所謂的夫人,隻是未婚妻,不曾有夫妻之實,也不曾有夫妻之情,是淩幽塞給我的,用來監視我。


    “淩幽生性多疑,本就懷疑你我有謀反之心,這才有了後來的種種。


    “那日你同我講明心意,我很開心,不料被她瞧見,將謠言傳了出去,我隻能裝作無情的樣子。


    “誰知道淩幽還不放過你。那時我被他囚禁了,並不知道你被他……”梅花仙說到這裏紅了眼,哽咽了起來,“將軍,對不起……都怪我……”


    羽衣人更慌了,遲疑了一下,伸手輕輕撫上梅花仙的臉,溫柔地道:“阿曾,不怪你,都過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的,什麽斷袖之癖不過是淩幽殺你的一個借口,殺你的人也不是什麽百姓,而是淩幽派去的。


    “我沒想到他如此容不下你。抱歉,我沒能護住你,我知道抱歉沒有用,但是我還是得說,將軍……”梅花仙握住羽衣人的手,四目相對。


    羽衣人輕輕拭去梅花仙的落下的淚珠:“阿曾,不要哭。我會心疼的。真的不怪你,你不要說對不起什麽的……”


    梅花仙笑了笑,繼續道:“淩幽貪圖享樂,民不聊生,言家就起義了,我投奔了言家軍,為他們出謀劃策。


    “淩幽死後,成了妖王,帶領妖界眾妖為禍人間。有位高人將他鎮壓在此,三百年來,我不敢下山,就是受高人所托為看住他。


    “如今……如今淩幽不會再出來了,還能再見到將軍,是屬下三生之幸。


    “不求將軍能心意不改,但求……將軍,給屬下一次機會好不好?將軍,屬下喜歡你。”


    羽衣人打出生來活了三百多歲一天之內就沒受到過這麽多驚嚇和驚喜。


    “阿曾,我的心意,從未改變。”


    “將軍……”


    “阿曾……”


    後麵的牆角然諾沒聽成,就被梅花仙用法術送迴了官驛。


    嗬,男人。


    見色忘友,嗬。


    “就這麽定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然諾摔了個四腳朝天,“哎呦——”一聲叫了出來。


    “誰?!”一支飛刀穿門而出,“咚”地定在然諾的腳下。


    接著“咣當”一聲門被推開了,何千雲一看來人把劍收了迴去,伸手把然諾拉了起來:“師妹,你怎麽會在這兒啊?”


    緊接著言宸逸和風隨心也屋內走了出來:“小諾?”


    然諾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師兄,你謀殺親師妹啊……”


    何千雲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是我,是他。”說著,伸手指指言宸逸。


    言宸逸輕咳一聲:“抱歉,我不知道……”


    然諾擺擺手:“沒事沒事……”


    何千雲反應過來不對:“師妹,,大半夜你不睡覺你為什麽在這兒?”


    然諾揉著快摔斷的腰,一臉苦大仇深:“還不是羽衣人和梅花仙的事,我去當了個礙事的,梅花仙給我踹迴來了。”


    “噗——”風隨心沒忍住,笑了出來。


    何千雲瞪了風隨心一眼,風隨心立刻把笑容收了迴去,換上了嚴肅臉。


    何千雲嚴厲地道:“師妹,以後晚上不能與男人一起出去你知道麽?很危險的。”


    “師兄你也不能麽……”然諾小聲道。


    何千雲有些無奈:“這不一樣……”


    “可是……”見何千雲又要開始講道理了,然諾立刻乖乖改口,“知道了,師兄……等等,你還說我?


    “你們幾個成日裏鬼鬼祟祟琢磨什麽呢我剛才可聽到了……”


    何千雲倒吸了一口氣:“聽到什麽了?”


    然諾氣鼓鼓地叉著腰準備轉身就走:“……師兄,你再騙我我不理你了。”


    何千雲一把拉住了然諾:“別,師妹,你聽我解釋……”


    然諾站定,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行,你說。”


    “那個……不能說……”何千雲支支吾吾道。


    然諾早就猜了個十之八九:“我知道了,去姑蘇對不對?”


    何千雲不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然諾歎了口氣:“師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我總不能逃避一輩子吧?心結,總是要解開的。”


    “師妹……”


    “我沒事。”


    然諾轉身對言宸逸他們道:“宸逸哥哥,隨心哥哥,我沒問題的,明日,我們去姑蘇?”


    “好。”


    詩雲: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


    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


    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


    遙知未眠月,鄉思在漁歌。


    姑蘇境內。


    星河欲轉千帆舞,此時外麵已是深夜,一隻小船靜靜地飄在湖麵上。


    何千雲已經吐的不行了,被風隨心扶去吃藥了,撐船的人也去休息了。


    然諾坐在船頭看月亮。


    言宸逸從船艙中走出來,站到然諾身後,遞給她一壇子酒:“怎麽?想到傷心事了?”


    阮然諾頭也沒迴,伸手接過酒,打開,取過杯子,倒滿兩杯,遞給言宸逸一杯,微微一笑,道:“沒什麽,觸景生情,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言宸逸接過酒盞,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想聽聽,小諾可以講講嗎?”


    然諾眼神飄向天邊,勾了勾唇角:“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時我大概兩歲吧,我和師父師兄還不住在鹹陽城外的山上,我們住在姑蘇。


    “師父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江南女子溫婉秀雅,入鄉隨俗,潛移默化,是不是你在姑蘇待久了就不會那麽醜了。


    “我當時氣了好久呢,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我還是追著他跑了一條街。於是我們就在姑蘇定居了。


    “剛開始那一年,我隻是待在家裏,很少出去。


    “我是‘天煞孤星’之命,師父怕我被人發現,隻能把我藏在家裏。其實我很想出去玩的。


    “我們在姑蘇住了幾年,後來有一天,一個男娃娃從我家狗洞鑽了進來,我那會正蹲在牆角數螞蟻,可把我嚇著了。


    “他也被我嚇著了。我問他是誰,他問我是誰,我說我記不清了,他說我是個小憨貨,氣得我抹了他一臉泥……


    “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的,我倆就認識了。


    “那個男娃娃常常鑽我家狗洞找我玩,給我帶吃的,給我講外麵的事,他是我那時唯一的朋友。


    “後來有一天,那個男娃娃突然死了,我第一次對‘生死’有了概念。


    “然後來了個道士,說我是天煞孤星,說是我害死了他,說我如果繼續活著還會害死更多的人。


    “他們要殺了我,我師父趕來了,是師父護住了我,把那個道士罵了一頓。可百姓不相信我師父的話。


    “所以我師父就帶著我和師兄去了鹹陽城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山上,造了個不知名的道觀住著。


    “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想,那個小男孩怎麽樣了,他會不會怨我,恨我,討厭我。


    “我覺得他怨我也好,恨我也罷,玩都認。可是這麽多年,我隨著師父師兄見過不少妖魔鬼怪,可就是沒再見過他……


    “他是個很好的人,或許已經轉世投胎生在好人家了吧……我身上沾了條人命,卻一直稀裏糊塗活得好好的……


    “真是可笑呢……每每午夜夢迴那一天啊,我就害怕,恐懼,逃避。


    “甚至這麽多年,師父師兄都不敢在我麵前提姑蘇二字。


    “我覺得……是時候給自己解開心結了,也給那個小男孩兒一個交代。”


    見然諾有些醉意了言宸逸就按住了她要倒酒的手,定定地看著她:“錯不在你。你並不是什麽天煞孤星。”


    “啊?”然諾朦朦朧朧地抬頭。


    “錯的是他們。你說,你要是天煞孤星,為什麽你師父師兄都好好的?我和小風也都好好的?”


    “可是……可是……他是真的死了啊……”然諾聲音帶了點哭腔。


    言宸逸在心裏歎了口氣:“小諾,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那個小男孩還活著呢?”


    “啊?”然諾腦子暈乎乎地,沒太聽懂他的話。


    “小諾,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言宸逸話鋒一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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