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幽幽地嘆息,她轉過身去,對這道魔文沒有任何的怒火,不如說相反,她注視著湯姆,目光近乎憐憫了。


    湯姆的眼神凝固住了,他嘴唇微動:「……什麽意思?」


    他應該是成功了的,伊雯到現在也沒有消失,難道不是魔文起作用了嗎?那又為什麽——


    要用這種目光看他?


    「湯姆,我是不是一直沒跟你說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這樣一句話,讓男孩兒的麵色徹底變了。


    伊雯仍然在用那種深深惋惜的眼神看他:「你的魔文非常漂亮……它是成功的,倘若我隻是個普通的靈魂,說不定現在已經被你鎖住了。但是湯姆,你與我的相逢本就是一場時空的意外,是偷來的。」


    「你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在加速時間沙漏的流逝而已。」


    她垂下眼眸:「等沙漏流完的那一天,我還是會走的。」


    告訴我,你要如何打破時間的壁壘?


    湯姆驀然向前走了一步。


    像是大腦無法思考之下的本能反應,他的麵色蒼白,眸光幾乎是破碎的,腿部僵硬地向前走,然後又陡然定格止住。


    伊雯是真的感到遺憾,她並不為湯姆的私自行為而生氣,因為這毫無意義。


    或許湯姆所想的「擁有」,時限是直到靈魂湮滅的永遠。


    這是她無法做出的承諾。


    她為湯姆的天分而驚艷,忍不住地心想,倘若他們是在正確的時間地點相遇,說不定她真的會看中他收為學生。他寧可放自己的血籌謀不知多久做出了這道魔文,然而這麽長久的努力終究是白費功夫。


    伊雯心想,沙漏馬上就要走完了,或許三天,或許四天。


    既然他想,那這最後的幾天就好好陪著他吧,畢竟這次一別,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


    伊雯早就對夢境失去了時間觀念,她沒有想到,湯姆的生日也在這幾天。


    一年的末尾,最寒冷的時節,大雪紛飛。


    貓頭鷹寄來了霍格沃茲的錄取通知書,鄧布利多親自來訪,與湯姆進行了一番不是很愉快的談話。


    在鄧布利多來訪期間,伊雯避開了伍氏孤兒院,她獨自佇立在茫茫大雪之外,沒有影子的孤魂在遙望那片空寂的天。


    突然間,她聽到一聲門板撞擊在牆上的巨響,扭頭望去,隻見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向她衝來。


    鄧布利多已經離開,而得到了錄取通知書的湯姆並不高興,他在第一時間就匆忙地衝出孤兒院,尋找那道飄渺的靈魂。


    「伊雯!」


    光影在霎時間與記憶重疊,那一天他也是這般,向她衝來,卻抓不住漫天的光塵。


    伊雯無聲地眨了下眼,雪落長睫。


    滴答。


    最後的流沙在滑落。


    第119章 時間,但是完整的圓


    「伊雯——」


    湯姆跑到她的身前,近在咫尺,他手裏還拿著霍格沃茲的信,想要給她看,但他忘了伊雯無法觸碰到任何東西。


    「我可以入學霍格沃茲了,我馬上就要去對角巷,我拒絕了教授的陪同……我想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嗎?」


    伊雯安靜地垂頭注視他。


    湯姆的氣音斷了一下,很快就被他續接上,他沒頭沒尾地說著:「我會進入和你一樣的學院,我想讓你看著我分院,當上級長,取得勳章,還有一起去霍格莫德……我不需要任何朋友,我隻有你就夠了,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事,我……」


    「湯姆。」


    伊雯溫柔地打斷了他。


    湯姆的手僵在了空中,他慢慢地抬起腦袋,男孩兒眼圈那一塊是灼痛的紅,那對被她稱讚過許多次的黑曜石眼睛映出了她的臉龐,還有光塵離散的身影。


    細碎光點與雪共舞,在無邊無垠的純白中融化,她像是被陽光照到後就要消失的雪人,金色的發打著旋一點點溶解,化作漫山遍野的螢火蟲,白日之下,星河璀璨。


    湯姆靜立了許久,他終於停下了那些不切實際的言語,逼著自己去看那滿目瘡痍的現實。


    「我會忘記你嗎?」


    「會。」


    「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不能。」


    「你能留下什麽給我嗎?」


    「……抱歉,湯姆。」


    她能給予他的,隻有一段註定會被忘卻的童年。


    時間的法則正在生效,她在此世間駐足停留,那大雪之上的痕跡都在被一點一滴地抹除。


    新雪會覆蓋其上,將不合理的凹陷填充抹平。


    伊雯還有心思開個小小的玩笑:「我教給你那麽多的東西,也許你再學到時就一迴生二迴熟了呢?也不算白白浪費……」


    她的雙手被男孩抓住了。


    伊雯詫異地低下頭,隻見湯姆的兩隻手上都布滿了血痕,扭曲的魔文在閃爍淡淡的光點,給予了他觸碰靈魂的能力。


    他死死拽著她,環抱住她的腰腹,手指還揪著衣袍一角,他能感覺到她正在流失,卻徒勞地試圖將她攥入手心。


    「你不能走!」


    他的嗓音破碎不成調,像是大雨之後被擊裂的磚瓦,隻有裂縫在哢嚓哢嚓地蔓延開來,然後碾入塵埃裏頭,翻進土裏,沉入黑暗裏。


    「你不能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要他們了,我不要霍格沃茲了,不要教授了,不要同伴了,我什麽都不要了——我隻要你,你能不能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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