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母一個勁兒的抹著眼淚,薛郎中見這娃娃,也不好將娃娃的情況全盤托出,隻道:“這娃娃生得不是時候,得用羊奶養著!”


    一聽羊奶,蘇母心頭便犯愁。以前在京城的時候,那些大戶人家的娃娃,端了母乳都還要吃羊奶,聽說一小罐都價值連城,她隻是尋常村婦,如何吃得起。


    “這羊奶是不是頂貴重的?”蘇母拉著自己女兒細聲問道。


    “娘,哥哥前些日子在襄河鎮廟會上,不是掙了很多錢麽?那些銀子,不給自己娃娃花,拿來誰花?”


    “快別提你那不爭氣的哥哥了,之前還指望著他掙的銀子能補貼家用。自打自己自己婦人生的是女娃娃後,這連人帶錢一塊兒不知去向了!”蘇母也是怨懟自己那沒良心的兒子,丟下她和自己兒媳婦,如今自己那兒媳婦兒又去了,她一人實在是棘手得很。


    “薛郎中不管多貴,這娃娃的命總歸是要要的!”蘇覓一雙褐色的水眸滿是擔憂,鼻尖兒上沾著汗珠子。


    “這娃娃先天性不足,不是錢多就能活命的事情!”薛郎中道完,便到內屋去了。這娃娃瘦小,渾身皮膚有些皺巴巴的,唯獨麵頰煞白得可怕。整日裏不哭也不鬧,薛郎中揭開了裹著的錦布,在胸口處紮針。


    若是尋常的娃娃,早就哇哇大哭了,可這娃娃隻是一雙眼眸,盯著薛郎中瞧,倒是叫人瘮得慌。


    在薛郎中處便花了十兩銀子,蘇覓手頭沒錢,隻好說,過幾日男人來給。這薛郎中擺擺手,“這是蘇炳懷的娃娃,他就在這鎮子上閑逛,待我瞧見了他,親自找他要就是!”


    三人帶著娃娃迴到蘇家村,趙老三已經和王嬸在開始生火煮夜飯了,明日古春錵便要下葬,這妯娌來的人倒是有那麽多。


    聽自己女婿說看好了地和下葬的日子,蘇母心頭才寬心了,抱著娃娃,拿著方才薛郎中處買的羊奶,去喂娃娃去了。


    “夫君,家裏的事情辛苦你了!”蘇覓見男人忙得滿頭大汗,緊忙伸手擦了擦他麵頰上的汗珠子。


    眸眼裏小娘子麵頰泛紅,臉上和脖頸全是汗水,男人忍不住心疼:“娘子去歇會兒吧,這妯娌來的人不多,我和王叔便能應付過來。”


    方才在鎮子上,薛郎中處賒了賬,蘇覓有些不好意思和男人開口,但這錢總不能不給的,厚著臉皮:“夫君……我……我方才去薛郎中處……”


    “娃娃沒事吧?”趙老三還是擔心娃娃,畢竟這也是他的侄女。為了生下這娃娃,古春錵搭上了一條人命。


    “娃娃……娃娃暫且按照薛郎中說的法子養著,隻是……隻是這看病……”


    “我知道娘子身上沒有銀錢,方才走得急了些,我也沒給娘子一些錢。你放心吧,待這邊嫂嫂下葬後,我便去薛郎中處,將賒的賬結了!”男人道完,又埋頭做手上的活。


    蘇覓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男人,一雙疲乏的眼眸一酸,又噙著淚花花來。自己這夫君,不計前嫌,在丈母娘家裏忙前忙後,這蘇家村的人見了,怕是都覺著眼熱得很。


    這一晚,趙老三安排好了明日下葬事宜,到床邊來的時候,已經是快四更天了。蘇母在房裏哄著娃娃,瞧著這娃娃,一個勁兒的抹著眼淚。


    忙活完後,見蘇覓還沒有睡,眉心一擰褪去了身上的褂子,躺在床榻上,伸手扣住了小娘子的腰:“娘子怎麽還不睡呢?”


    “夫君,這家自打爹爹去世後,是貧窮了一些。哥哥嫂嫂雖是懶骨頭一把,可終究是一個完整的家,如今,隻剩下娘親和娃娃,今後這日子,怎麽過啊?”蘇覓擔心自己娘親,見她整日裏精神恍惚,口齒不清的念著一些胡話,心頭便越發的擔憂了。


    趙老三累得很,粘上床榻就合著眼,想睡覺,心頭又擔心睡在旁側的小娘子,薄唇在她麵頰上啄了一些,輕聲寬慰她:“娘子別想這麽多,這蘇炳懷不是還活著麽?現在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人,這娃娃又是他親生骨肉,待他想明白了這個理兒,自然也就迴來了!”


    “今日,薛郎中還說,在鎮上,瞧見過大哥!”


    “他走不遠,不過是心頭不甘心又害怕而已!”趙老三道完,枕著自己小娘子雲般柔軟的發絲,睡了去。


    睡到五更天,趙老三便起來了!蘇覓是一夜未合眼,她心思重,一想到自己娘子日後這些事情,又擔憂娃娃又擔憂自己娘親的,便睡不著。


    男人起身,她也準備起來,外頭靜悄悄的,“夫君,我和你一同起來!”


    一隻粗糲的大手按住了她:“娘子就算睡不著也躺著歇會兒吧,這娃娃已經夠可憐了,我不希望咱們的娃娃也這般!”


    男人道完,覺著自己話語太重了些,轉而溫和道:“娘子乖,這葬禮人不多,我去安排一下便是。你好生休息,咱們腹中的娃娃要緊!”


    蘇覓知道男人是心疼自己,點點頭,伸手掖了掖被角,又躺下了。外頭靜悄悄的,各家各戶的雞都還有打鳴。


    趙老三起身忙活,準備這下來幫忙的人的早飯,蘇母這一夜守著娃娃。吃了薛郎中開的湯藥和羊奶,這娃娃精神是好了些許。可今後這日子,該怎麽過呢?


    蘇覓擔心自己娘親,男人走後,就起身去看自己母親和侄女。見娃娃麵色好了些許,嘴角還噙著笑靨,便放心了一些:“娘,


    這娃娃一夜之間,便精神了些,你也別太擔心了!”


    “這今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娘,嫂嫂下葬後,這娃娃咱們家養著便是,日後我和夫君定常來看看!”蘇覓知道,古家來人,要過這娃娃,蘇母念及是蘇家的香火,便沒有答應。


    “現在細細想想,還不如給了古家,至少吃穿不愁,日後興許還能找個好人家!”蘇母道完,伸手逗了逗懷裏的娃娃。這娃娃笑嗬嗬的,咬了咬蘇母的手指。


    見娃娃好了些,蘇母也笑了笑,隻是這渾濁的眼眸,依舊噙著淚花花兒。


    李大牛昨兒夜裏,歇在了蘇家的柴房,一大早聽見了趙老三起來了,便穿好衣裳出來一塊兒幫忙。


    “這蘇家的柴房睡著真舒服,日後索性就和大哥說,這柴房就給我留著!”李大牛揉了揉眼睛,洗了一把臉,抱起一堆幹柴,遞給趙老三。


    “你是睡慣了柴房,那你還蓋什麽房子,索性搭建一處茅草屋就是!”趙老三接過柴火來,調侃他道。


    李大牛坐在搭建的灶前,架起了柴火,這柴幹,一會兒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蓋趙家村那房子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蓋的,日後青禾遭了婆婆嫌棄,還能帶著娃娃一塊兒來住!”


    李大牛這幾日請了鄰村的壯漢來蓋房子,一兩天便搭建了六七間房屋的脊梁,現在在趙家村可是讓人眼熱得很,這村裏的媒婆,就開始在給他找姑娘了。


    忙活著便到了古春錵下葬的時辰,還好村裏有人幫忙,這葬禮還算順利。下葬後,蘇覓抱著娃娃,在門口一個勁兒的抹著眼淚花花兒,懷裏的娃娃倒是不哭也不鬧。


    妯娌間吃了中飯,便瞧見田埂處兩三個嬤嬤朝蘇家來了。蘇母認得,走在前頭的這個,前幾日也來過,是古春錵的奶娘,現在是古家的管事媽媽。


    “她們又來要娃娃了!”蘇母見狀,哭得更加厲害了。


    蘇覓心頭也一怔,有些慌亂,李大牛去屋裏拿著鏟子,擋在婦人前頭:“這可是我大哥唯一的血脈了,要是這幾個老婆子想抱走娃娃,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首!”


    不遠處的趙老三收拾著碗筷,不言不語的,也不攔著。蘇覓見狀,知道他又想法,踱步過去拽住他壯實的胳膊:“夫君,這娃娃?”


    “娘子,這娃娃終究是蘇家和古家的血脈。如今嫂嫂沒了,這古家還能從京郊讓人來將自己外孫女抱迴去養著,也是一種情分了!”


    “那夫君的意思,就是讓這嬤嬤將娃娃抱走麽?”蘇覓道完,扭頭瞧著站在門檻處哭得正傷心的蘇母,覺著有些為難。


    “古家雖是沒落了,但家裏還是有些底子。古老爺念及和蘇家老爺定的親事,將自己女兒嫁了過來,還算是仁義。如今,又讓人來抱迴孫女養著,這怕是這娃娃最好的歸處了!”趙老三一直沒有多言,他知道自己這丈母娘,是想無路如何,都要將這蘇家的香火,留在蘇家賴活著。


    “娘會同意麽?”蘇覓聲音很小,一雙褐色的瞳眸閃爍,滿是擔憂。眼看著,這古家來的三位嬤嬤越來越近了,屋裏娃娃開始哭了起來。


    “這事兒,還得仔仔細細的與娘親講!”趙老三低聲和自己娘子說著,蘇母卻已將攔在了門口,將堂屋的門關了。


    見狀,這蘇母是無論如何,都不讓這古家的人將娃娃帶走的。聽了趙老三話,蘇覓倒是覺著自己男人說的沒錯。畢竟自己母親年事已高,如今戰亂,保不準什麽時候又得搬走。這古家就不一樣,日後這娃娃好歹也算是大戶人家裏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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