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了這娃娃一陣,羅家便煮夜飯了。蘇覓知道羅家清貧,家裏癱瘓在床的老母親,常年吃藥又需要人照顧,一日三餐隻有娃娃吃些好的,其他人都是清湯寡水的。便不準備留下來吃夜飯了,說家裏男人在等,就準備下坡坎迴家去。


    下了坡坎,瞧著這天色還沒暗下來,蘇覓便想去豆子地瞧瞧,好幾日沒去了,也不知道這稻子黃了沒有。


    傍晚的趙家村,籠罩在夕陽餘暉下,不少勤快的村婦,還在地裏幹活。下了坡坎,又繞過了幾根田埂,終於到了自家的豆子地。


    這豆子男人經管得好,顆顆飽滿,有的已經開始黃了,比較向陽的地方,這豆子過個把星期便可以收迴去了。


    瞧著這圓鼓鼓的豆子,蘇覓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的捏了捏。片刻,又摘下一個豆角來,水蔥般的指甲剝開豆子,綠裏透黃的豆子呈現在眼前。蘇覓裂開嘴笑了,過了這最炎熱的兩個月,他和趙老三便又可以磨豆腐上街去賣了。


    正欲扯一把迴去,煮一些毛豆來吃。剛扯了兩三顆豆子,這天轟隆一聲兒,這雷聲像是劈天蓋地而來一般。


    “快下雨了麽?”蘇覓細聲嘀咕了一句,仰著頭瞧著天,原本還是紅彤彤的晚霞遮蔽,突然便烏雲翻滾,眼看著便要下雨了。


    從豆子地迴自己家裏,少說也得一刻鍾的功夫,這雨眼看就要下來了。蘇覓捏緊手裏扯來的豆子,便往迴跑。


    可才剛下了豆子地,這豆大的雨點便砸了下來,蘇覓雙手遮住頭,腳下的步子很快,但這夏日的暴雨,還是一落便一發不可收拾。


    頃刻間,這原先的雨點兒便變成了雨簾,稀裏嘩啦的衝刷著大地。蘇覓見手遮不住了,便索性鬆開手,心頭暗自道:“若是直接從羅德清家裏迴來便迴家去,這些早已經在家裏了,怎麽會在田埂上淋雨。”


    趙家


    趙老三本來在家裏煮夜飯,沒曾想突然下起了暴雨,尋思著自己小娘子去羅德清家裏了,放心不下,立即滅了灶裏的火,披上蓑衣戴上鬥笠,門都沒來得及關,就往羅德清家裏奔去。


    男人身材挺高高大,雖說是暴雨,但他在雨裏疾步,好像這雨對他來說,這是飄落了幾片樹葉一般。


    這一路都沒有瞧見自己那小娘子,他反倒送了一口氣,約摸著自己這小娘子定是被雨困在了羅德清家裏。這樣,等著他去接迴來,也可以。


    天色越來越暗,狂風肆虐,不時有不粗壯的樹枝被風吹斷枝丫,走在外頭就如同身側全是鬼魅一般。趙老三渾身有些顫抖,他又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屍橫遍野,血流而成。想到這,頭便有些眩暈,胸口悶得慌有些想吐。


    但趙老三顧不得過去那不堪迴首的事情了,隻是擔心自己這小娘子,滿腦子全是自己小娘子白生生的麵頰。


    到了羅德清家裏,他家大門緊閉,屋裏連油燈都沒有點,趙老三到了台階處,伸手敲了敲門:“羅家大哥,我是趙老三,我家婦人在你們家裏麽?”


    羅德清聽見是趙老三的聲音,緊忙起床去打來房門:“趙家老弟,狂風暴雨的,你怎麽來了?”


    趙老三進屋後,放下鬥笠,鬥笠上的水像是線一般流下來,“羅家大哥,我家婦人傍晚的時候來你們家拿背簍了,是不是現在還在你們家裏?”


    羅德清被問得一頭霧水,身子一怔僵住了,麵色瞬間蒼白:“難道弟媳婦兒還沒有迴家?傍晚時候,她拿了背簍便往迴走,沒耽擱多少時間。走後我和你嫂子都還在想,估計她到家後,這雨才落下來的。”


    “什麽?”趙老三眉心一擰,一聲響徹雲霄的雷聲劈天蓋地而來。


    “是不是弟媳婦兒迴家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什麽事?”羅德清也有些疑惑,見趙老三拿著鬥笠衝進雨裏,他也拿著鬥笠披上蓑衣,跟在後頭出去了。


    一路上尋思著,從羅家到趙家,雖是要一刻鍾的功夫,但都是比較平順的路,又不過河,應該是很快便能迴去才是。


    趙老三下了坡坎,大聲吼著:“娘子!娘子!娘子,你在哪裏?”


    羅德清跟在後頭,也扯開喉嚨喊道:“蘇覓妹子,蘇覓妹子,你在哪裏?”


    一陣風雨後,這雨終於停了,天也慢慢明亮了一些,趙老三和羅德清渾身濕透了,從羅家到趙家的路,找了兩遍,怕落入水田去了,每塊水田都仔仔細細找過,別說是一個大活人,就是一隻螞蟻也沒瞧見。


    “趙家兄弟,你先別慌,我們再分頭去找找,興許蘇覓妹子見下雨了,躲在哪家了也說不準!”羅德清見趙老三麵色煞白透著青色,知道他著急得很,他也何嚐不是,若是因為來自家拿背簍,丟了性命,他和他婦人會內疚自責一輩子的。


    “我往東邊去瞧瞧,那裏是王婆家,若是這一路能躲雨,怕是隻有去王婆家裏了!”趙老三薄唇微啟,漆黑的眸子如鷹一般。


    “好!”


    兩個男人分開行動,還好這暴雨過後,天明亮了些許,周遭田地隱隱約約能瞧得清楚。這雨太湍急了些,這些河溝裏的水嘩啦嘩啦的流著。


    往東邊繞過兩塊田的田埂,眼看就要到趙家豆子地了,這田埂比較高,下頭的水田滿滿當當的一田水。趙老三過這田坎,心頭莫名的緊張,四下裏瞧了瞧,竟然瞧見水田裏躺著一個人,身子一怔頭皮發麻,有種不好的預感。


    疾步下了水田,定睛一瞧,這人不是旁人,就是他千辛萬苦在尋找的娘子。見蘇覓渾身濕透了,一雙腳在水田泥巴裏頭,身子靠著田埂的坡坎,麵頰白裏透著青色,青絲被雨打濕了,貼著麵頰和脖頸。


    一時,竟有些認不出這是自己那嬌俏的小娘子,見狀像是死去的人,背簍漂浮在水田裏。趙老三渾身顫抖,腦子一片空白,伸出一雙大手來,摸了摸蘇覓脖頸處的動脈,還好隻是暈了過去。


    緊忙彎腰,將蘇覓從水田裏橫抱起來,也不知道在水田裏浸泡了多久,身子僵硬還冷得恰寒冰一般。


    趙老三將懷裏的一襲人貼著自己胸膛,盡量將她依偎在自己懷裏。腳下就跟生了風一般,直接在水田裏行走。


    到了趙家,先是將她放在床鋪上,換了幹淨的衣裳,才去灶房燒火。還好趙老三勤快力氣又大,家裏不差幹柴,一鍋水一會兒工夫便燒開了,緊忙舀到桶裏,拎到偏屋倒到浴桶裏頭,這才去臥房抱著蘇覓,將她浸泡在熱水裏。


    趙老三見她麵色稍微好轉,一雙大手反複在各個穴道揉搓,瞧著浴桶裏昏迷的人,他隻覺著心如鈍刀剜肉一般疼痛。若是這人真的出了什麽問題,他隻覺著,這世間怕是就沒什麽好掛記的了。


    這樣揉搓了一會兒,蘇覓終於有了知覺,手開始慢慢的動了幾下,眉心一蹙,蒼白的唇啟開:“夫……夫君……”


    聽見蘇覓在喊自己,趙老三緊忙鬆手,靠著浴盆,一雙大手將這一襲人扣進懷裏,又怕箍得太緊了,自己懷裏的人喘息不過來,緊忙鬆了鬆下顎抵住她的頭:“娘子,我在!”


    聽見男人的聲音,蘇覓慢慢兒的睜開眼眸,見是在自己家裏,男人懷裏熟悉的溫度這麽真切,這才鬆了一口氣:“夫君,我……我怎麽在家裏?”


    “傍晚十分,你去羅德清家裏拿背簍,迴來的時候正好遇著了暴雨,娘子估摸著是想去王婆家躲一會兒,竟然不慎掉入了水田裏昏迷了過去!”趙老三見自己懷裏的小娘子有些迷迷糊糊的,便細聲告訴她,這事情的前前後後。


    蘇覓聽後搖搖頭:“夫君,都怪我,我從羅家迴來後,想著去豆子地瞧瞧,看著豆子什麽時候該收,沒曾想便遇著了大暴雨。”


    原來如此,趙老三隻覺著自己越發心疼懷裏這一襲人了,一雙大手箍緊了她瘦削的身子,漆黑的眼眸竟然潤了,酸澀的淚水鑽進了鼻孔,從鼻孔裏流了出來:“娘子還好我找到了你,若是找不到,你在水田裏昏迷一晚,人……人怕是都沒了!”


    蘇覓聽出了男人有些哽咽,立即伸出一雙纖細的小手來,環住男人壯實的腰,將麵頰貼在胸脯上頭,聽著熟悉的心跳聲,這才安心了:“夫君,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該拿了背簍就早些迴來了!”


    見懷裏的小娘子在自責,趙老三緊忙壓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一雙粗糲的大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娘子不要自責,現在沒事便好!”


    “夫君,我太笨了,又讓你擔心了!”蘇覓仰著頭,下顎抵著趙老三壯實的胸膛,一雙水眸略顯疲憊,麵頰還是有些蒼白,原本紅潤的一張桃唇,也還是沒有血色。


    趙老三眉心一擰,心頭一萬個心疼,俯下去,輕輕抿了抿蘇覓的唇:“娘子,雙腿可覺著有什麽不舒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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