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但是各位,為什麽呢?


    我為什麽非要那樣做。我…我不清楚這會讓他們傷心嗎?我不知道逃家的孩子終究還是會忍不住後悔,離群的羔羊總會意識到自己的脆弱,會在某個時刻,感到痛苦又悲傷嗎?


    我知道。各位,我太知道了。


    我止不住的變幻著身型,叫著、拍打著。我狼狽的要死,好像一隻蠢笨的、陷入應激狀態的野獸。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非常醜陋,但-


    但叔叔並不在乎。


    他總是這樣。他總是這樣的,你們不明白,你們不知道。他是個很好、非常好、極其好的人。他安撫著我,嚐試連接我的心靈……而我嚴厲的拒絕了他,惡狠狠的甩開了他朝我伸來的,友善而溫柔的精神之手。


    但他毫不氣餒,也一點兒都不生氣。天啊,怎麽會是這樣?


    他總是這樣。


    他總是這樣善於包容。總是這麽溫柔。他一點兒指責我的意思都沒有,就隻是隨著我一起變幻身型,盡一切努力攔住我。我哭叫著,嚎的非常大聲。我恍惚間聽見蝙蝠俠搭著耳道中的聯絡器說了聲什麽,大約是叫夜翼不要下來,也不要擔心。


    這讓我更崩潰了。我絕望地望向他,發出破碎的嘶吼:


    「這不公平——你——」


    我的聲音一半是貝兒,一半是傑森。我控訴著,眼見他…他似乎打了個哆嗦,像是被這悽慘的哀嚎嚇了一跳。


    「布魯斯!!」我向他哭訴。「這不公平、這不公平、這不公平!你出賣我!」


    我哀叫著,而我叔叔的情緒帶上了一點兒奇妙的不解。但他沒有發問。他就隻是叫著我的名字,「貝兒、貝兒,侄女,小熊。」他的聲音依舊那麽低沉,乍一聽似乎相當符合人們對外星人的印象,仿佛十分的冷酷無情。


    但是——但是——


    我覺得沒人能比他更溫柔、更善良、更……


    他說:


    「變迴來,孩子,別害怕——不要怕,我找到你了。」


    我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再次痛哭出聲。


    「別害怕,貝姬,別害怕——貝兒,過去了,都過去了。我不會再犯錯了,我會保護你的。」


    我放棄了。


    我哭著摔到了地上,恢復了人形與質量,不再隻是一道恐怖的綠色幻影。我放棄了,跪在地上,抱頭痛哭。我嘴裏含混的罵著些什麽,還是忍不住喋喋不休的指責蝙蝠這不公平。


    公平?


    我早該知道的。公平本就並不存在。


    是我,是我錯了。是我先越過了那條界線,從一個不值一提,背後另有隱情,但在哥譚市又幾乎遍地都是的,毫不稀奇的瘋子,變成了一個值得關注與拯救的好人。是我讓他對我上了心,最終讓他也越過了那條線……真的靠近了我,真的接近了我。


    怎麽會這樣?


    我哭著,大哭。我含混的向他哀求,卻並沒將內容訴諸於口:


    「please、please、please……」


    我呢喃著。直到我叔叔也恢復了人形。與我不同,他坦誠的要命,最常使用的形象就是個高大而碧綠,骨骼特徵有異於地球人的外星英雄形象。要不是他的原型在地球人看來還是略顯猙獰,他隻怕連這種程度的變形都不會用。


    他真的是個好人。各位。天啊。他…他真的是個好人。


    他上前一步,輕輕的、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他望著我毛茸茸的後腦勺,情緒中的憐惜之意不加掩飾的傳遞了過來。叔叔他望著我,就這麽望著我。像是想要安慰,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天啊。


    【你在害怕。】他輕聲說著。那語氣有點兒不解。【貝兒,你…你在怕我。】


    我察覺到他…他很是有些受傷。這讓我更驚慌了。我連忙否認:


    【不是!】我大聲說著。【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怕你……】


    接著我就意識到了,我不該迴應他的。我…我應該努力扮演一個嚴重火星人ptsd的女孩兒,這就能對很多事做出合理的解釋——但我懷疑布魯斯會揭穿我——這可怎麽辦?我要怎麽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解釋我為什麽已然脫困,卻還是沒去找他?!


    救命…


    救命啊!!


    我哭的更大聲了。請不要覺得這很好笑,各位,這、這真的非常要命……


    【……好。那就好。】


    他的語氣非常輕柔。就像他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摸上了我的頭頂的那雙手一樣。


    【我可以這樣碰你麽?貝兒,我看了一些寫給地球家長的書…他們說撫摸你的孩子,是安全合理,且能帶來正麵情緒的。】


    天啊。他真笨拙。


    眼淚湧的更激烈了些。我嗚嗚的哭著,狼狽的點了點頭。天啊,各位,我真…真是愚蠢,真是軟弱!我總是不夠狠心,我、我……


    我一下就後悔了。


    不好說是對什麽感到後悔。但悔意仿若滔天巨浪,一下就將我捲入了其中。我感到後悔,無與倫比的想要不管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下撲進他的懷抱。我一直都很喜歡這種身體接觸,我-


    我不清楚我的念頭是不是漏出去了。這不可能。我已封閉了我的大腦。但…但在我這麽想的下一個瞬間,叔叔就一把摟住了我。他的臂彎總是如此寬敞,那是因為他的確非常高大。但此前他…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摟著我。那會讓他想起逝去的妻女,令他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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