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拾月深吸一口氣,閉眼逃避和寧清歌的對?視。


    木門被合上,將外頭光線隔絕,隻有些許印在紙窗的橙色餘暉,能瞧出此刻已是黃昏時刻。


    盛拾月慢吞吞拖著腳步向她走過?來,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坐在寧清歌身邊。


    「寧清歌,」她又喊了一遍。


    「我在這裏,」寧清歌的聲音很?溫和,帶著些許嘆息,像是在寒冷冬日泡進暖泉之中,就連骨頭都被泡酥,這叫人生出懶意,不肯動彈。


    「哭了?」寧清歌偏頭看向她眼角,察覺到不尋常的紅。


    「怎麽哭了啊,」她有些無奈,抬手用指腹撫過?她眼尾,嗔道:「都當了太女了,還在外頭哭。」


    盛拾月偏頭躲開,不肯讓她看,隻悶悶冒出一句:「沒有。」


    也不知?她哪裏來的底氣說?這樣?的話。


    寧清歌笑了下,隨即放下手,說?:「衣服怎麽也亂了?像是和誰打架輸了一樣?。」


    盛拾月癟了癟嘴,外頭那個足以讓人依賴,受人信賴的太女殿下,在寧清歌這兒,總是要小個幾歲,擺脫不掉的孩子氣,嬌得?很?。


    「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盛拾月說?。


    寧清歌眉頭微微皺了下,便道:「下次注意些,別?老是分神想其他?,等會讓南園把徐大夫叫迴來,讓她給你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


    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盛拾月搖頭就否認:「不疼。」


    「還是得?讓徐大夫看看,」寧清歌不大讚同,她就是這樣?,傷在自己身上是無關緊要,傷在盛拾月身上,哪怕是隻是個指甲蓋大的傷口,也會皺眉不展。


    盛拾月沒有答應,隻是搖了搖頭,看著她說?:「寧清歌你在等什麽?」


    身後的木窗緊閉,散落的光斑落在兩人身上,她們還是像往常那般親密,時常粘在一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有時說?棘手的政務,有時聊湖泊裏的荷花開了,沒有什麽主題,就是想和對?方說?說?話。


    可是現在不一樣?。


    寧清歌沉默了下,隻道:「能在此刻見到殿下,我很?開心。」


    她的聲音很?輕,好像怕驚擾了這個小小的美夢。


    盛拾月突然有些、不知?該怎麽辦,在趕迴來的路上,她一邊惶恐,怕寧清歌自我了斷,一邊憤怒,方才踏階而上時,她差點想一腳踹開房門,大吼寧清歌一聲。


    可她什麽都沒有做,自踏入房間裏,便有一種悲寂的感受,像是水銀從心髒流淌,灌入每條血脈中,像是掉入湖泊,不斷往下墜,湧來的冰涼水流捂住她的眼耳口鼻,像是跌進無盡的泥濘,無法掙紮,隻能任由爛泥將她包裹住。


    一點辦法也沒有,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盛拾月張了張嘴,話還沒有說?出,眼眶就先紅成一圈。


    她說?:「寧清歌,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突然放棄了掙紮,眉眼都塌下去?,瘦弱脊背彎曲,像個打架輸了的小貓,連尾巴都搖不起來,如同脫力般的虛弱。


    「寧清歌,我什麽方法都試過?了,」她又一次開口。


    另一人不像往日機敏,好一會才迴答:「我知?道。」


    她補充道:「殿下、殿下一直很?努力。」


    盛拾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又陷入沉默,她們往日也會陷入安靜中,兩個人都不說?話,就粘在一塊,不會覺得?尷尬、無法忍受,可此刻不一樣?,這種寂靜如同螞蟻,順著盛拾月腳腕往上爬,咬在骨縫間,像要將她骨髓吸出。


    盛拾月握近拳頭,她有一些亂,腦子被攪碎,混成一攤白?漿糊,隻要不逼著自個想事情,就會陷入發愣的空白?中,耳畔空鳴陣陣。


    她現在就想走掉,把自己往外頭湖泊裏一丟,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麵?對?。


    可她心裏清楚,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肆意嬉笑怒罵的太女,今日之後,她會更加忙碌,肩膀上扛著更多更沉的責任。


    沒有人能幫她,這一切都是她該承受。


    恍惚間,她還能感受到掌心下跳動的脈搏,是她掐在盛黎書脖頸時,感受到緩慢跳動。


    她扯了扯嘴皮,又一遍重複喊:「寧清歌,我什麽方法都試過?了。」


    好像在告訴自己,她已經盡力了。


    寧清歌溫聲迴答:「我知?道。」


    盛拾月突然覺得?有點可笑,或許她們從來沒有契合過?,像兩塊破石頭,即便怎麽做,都無法拚在一塊。


    明明她在說?其他?,可寧清歌卻?一心求死,好像為她犧牲是什麽無比值得?的事情,從來沒有想過?自己。


    就好像真的像靜幽道長擔憂的、盛黎書所說?的那樣?,寧清歌她已經被薑時宜洗腦了,灌輸了隻能是盛拾月的執念。


    盛拾月鑽進了死胡同。


    像生氣又發不出脾氣,指尖在掌心留下月牙凹坑,卻?沒有感覺到疼。


    她咬著牙,硬邦邦道:「你把手鐲還我。」


    那人停頓了下,少見的猶豫,垂落的眼簾,在眼瞼留下淺灰色的影,與瓷白?膚色相?襯,看起來有些可憐。


    可她可憐什麽呢?!


    她盛拾月才是那個被蒙在鼓裏,被人當做傻子,推著往前的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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