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幹元,說這話實在難堪,可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紈絝,她又實在受不得半點疼。


    她怯怯抬眼看向對方,還沒有上藥就先嘶了聲。


    就算是在後宮妃子膝上養大的獅子貓,也不曾如此嬌氣,還沒有碰到就開始喵喵叫,生怕旁人不知她有多疼。


    前迴換額頭上的紗布也是,當時她站在人群外,看著盛拾月被僕從圍繞,雙手環抱著曲黎,讓那想要換藥的大夫無從下手,反覆保證不會太疼。


    寧清歌指節蜷縮,往日果斷決然的人,竟在這兒猶豫起來,道:「可是大夫說最好用力些,將淤血揉散。」


    聽到用力兩字,盛拾月眉毛一抬,瞪著眼看著寧清歌,露出些許不滿神色:「若是要聽大夫的,我怎麽不將她留下,上完藥再走?」


    寧清歌自然清楚,方才盛拾月一聽到要將淤血揉散,就催促著曲黎領大夫早些迴去時,不消想就知道這人的小算盤。


    可……


    寧清歌抿了抿嘴,最後還是說:「那我輕些。」


    大不了就多抹幾迴藥,或者等明日好一些了再揉開,橫豎耽擱不了什麽。


    盛拾月這才滿意,炸起的毛又順下去,靠迴墊著的厚被褥中。


    寧清歌瞥了她一眼,麵容終於柔和了些,將膏藥抹至指尖,小心往紅腫處落。


    「嘶……」


    冰涼指尖攜著膏藥落下,盛拾月不由縮了縮腿,發出一聲痛唿。


    盛拾月的手抓住旁邊被褥,將布料揉成淩亂一團,下一秒又喊道:「疼。」


    盛拾月仰頭看向寧清歌,眼尾的紅暈染開,整個眼周都浮現出可憐的嫣紅色,就這樣還不夠,又放棄被褥,去拽寧清歌衣袖,生怕這人不知自己的疼。


    寧清歌的力度越放越輕,已到膏藥輕輕貼上就抬起的地步,隻能無奈道:「殿下稍忍著些,上完藥就好了。」


    她還穿著那身紫色官袍,皺眉看向的卻不是朝政,而是新婚妻子纖細白皙的小腿,雖是幹元,卻比尋常坤澤還要嬌嫩得多,也不知道曲黎等人平日如何護著她,才讓她半點傷痕都不曾留下。


    夜風忽起,吹響一地落葉。


    紅腫的腿又一次曲起,這一次卻不是因為藥膏,是無意垂落、往下拂過的髮絲,惹得一片戰慄似的癢。


    盛拾月扯了扯她袖子,下意識就道:「寧清歌你頭髮亂了。」


    說時無心,可當話音散去,兩人又陷入同一種沉默裏。


    迴憶席捲而來,那日紅燭帳暖,她也曾勾著嘴角,邊說邊撩起對方耳邊鬢髮。


    旖旎氣氛悄然散開,溫度好似也跟著上升,莫名得悶熱很,像是又要下起雨的樣子。


    盛拾月收迴手,無意扯了扯領口,可下一秒又似觸電般收迴。


    寧清歌不曾開口,隻撩起髮絲別到耳後,而後繼續抹藥。


    這一次盛拾月沒再喊疼,隻是偶爾嘶聲,微微曲起腿又繃直。


    再過一會,便有僕從端來飯菜,屋裏便隻剩下碗筷碰撞之聲,寧清歌還有公務要忙,抽空又迴了一趟書房,等盛拾月洗漱之後躺在床上許久,她才沐浴而迴。


    此刻夜已深,汴京的燈火消了大半,偌大的城被黑暗侵蝕,陷入無聲的靜謐之中。


    房間裏隻點著床頭、床尾兩盞燭火,角落的冰鑒冒著白氣,床簾半落,便有幾分溫情漾開。


    「我看殿下書房中多是遊記話本,便取了本左氏,暫且先念著,」許是環境使然,寧清歌聲音放低,越發溫和。


    既然已經答應,盛拾月不會再鬧變扭反悔,將方才擺弄的九連環丟到一邊,便躺下,扯著被褥蓋至鎖骨,偏頭看向另一邊。


    平日的桀驁散去,隻剩下貓似的溫馴,微卷的眼睫撲扇,猶如蝴蝶拍翅。


    不像是個在念書的,反倒像在等阿娘念睡前故事的稚兒。


    寧清歌似笑了下,側身坐在床邊,倚靠著床頭翻開書。


    「殿下,我開始了。」


    盛拾月答應了聲,下一秒就有念書聲響起。


    寧清歌的聲音清冽如泉,咬字清楚而不拖遝,自然比尚書房的那群老頑固念得好聽,不是一味照搬,讓人忍不住昏昏欲睡,而是穿插些許見解,揉碎講給盛拾月。


    本準備熬一熬的盛拾月因此放鬆了些,可視線卻又落在不該落地方。


    旁邊那人隻著寬鬆裏衣,微敞領口露出一截平直鎖骨,以及鎖骨下若隱若現的圓弧,隨著說話而起起伏伏。


    盛拾月唿吸一頓,連忙偏頭躲開,前頭迴憶未消,便又要有新的浪潮湧上,她都快分不清楚到底誰才是幹元,寧清歌怎麽可以做到如此平靜。


    注意到旁邊動靜,寧清歌隨即停下,低聲問道:「怎麽了殿下?」


    「我、」盛拾月一時卡頓,眼神躲閃又趕緊穩住,胡亂編出一個藉口:「我頭疼。」


    頭上的布條還裹著,給她毫無說服力的藉口多一點兒可信度。


    寧清歌好似思考了下,修長手指捏著書頁,繼而緩緩道:「那殿下躺我腿上?大抵會好受一些。」


    盛拾月甚至想問寧清歌是不是將自己當做小孩,所以才會如此不設防,難不成不能標記就可以什麽都不在意?


    許是等了太久,寧清歌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嗯?」


    盛拾月還沒有來得及迴答,她便伸手,輕手將盛拾月腦袋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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