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不是要抓我嗎?」沈在心揚了揚下巴,細眉輕慢地挑起,「那你且看好,我是如何用你們道門引以為傲的劍,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任一個妖怪敢如此說,陸清桉都要怒髮衝冠,可他已然見過這狐妖劍氣非凡,當即斂下眉頭,執劍肅目以待。


    「在下陸清桉,領教前輩高招。」


    隨著他話落,本是朦朧灰白的天際忽而被夜幕籠罩,無數星辰凝聚於他頭頂。


    「這一劍為,披星殺。」


    【宿主這這這怎麽迴事?這不是你那個那個第n個前任的招式?這都隔了個兩個位麵了,怎麽會再次遇到?】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沈在心懶倦地嗤了一聲,抬眸看向陸清桉。


    「我也有一劍。」


    遠處桃花林被劍氣席捲,無數桃花花瓣縈繞在他周圍,「唔,暫時想不到名字,便叫它——恨春生罷。」


    平平無奇的劍名,卻裹挾著鋒芒畢露的妖力直取青年麵門。


    桃花與墜落的星輝互相廝殺,摧折無數將將冒出嫩芽的枝丫。


    方圓十裏,具化為灰燼。


    最後一道劍光閃過,斬斷了陸清桉束縛著長發的玉帶。


    烏潤長發被春風吹得淩亂。


    他輸了。


    陸清桉撿起地上斷成兩段的玉帶,抬眼望見沈在心轉身離去的背影,脫口而出,「你不殺我?」


    妖怪與道士,本是不可消解的死敵。


    聞言,沈在心偏過頭垂眼看他。


    青年單膝蹲在地上,長劍支撐著脫力的身體,那張清冷的麵容,除去眉眼間幾分過於淺淡的正氣與青澀,與記憶中的某個人幾乎重疊。


    「看在你師父的麵子上,放過你了。」沈在心不甚在意道:「在你打敗我之前,可莫要在來皇宮給我添堵了。」


    「等等!」


    沈在心再次被叫住,麵色不悅地瞅他。


    「你怎麽會認識我師父?」


    自陸清桉記事以來,他就從未見師父下過山,更不曾見有過故人來訪。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問。」


    紅色的身影眨眼間遠去,陸清桉捂著莫名心跳加快的胸膛,神色晦暗不明。


    恰逢這時,一隻靈鳥從遠處飛來,落在他肩上。


    陸清桉取下綁在靈鳥爪子上的信件,緩緩展開。


    ——清桉在人間歷練已有五年,為師夜觀星象,算到今日.你將有一惑,明日自來不知山解惑。


    陸清桉在人間歷練五年,師父幾乎從未問過他的事,今日還是頭一迴。


    他微微思慮片刻,便啟程迴了不知山。


    不知山近在京城南郊,一年四季都被霜雪覆蓋。


    京城曾有傳言,前朝國師在南明滅亡後,便退隱人間,在不知山閉關。


    大周開國皇帝曾數次上不知山請人,都被無情拒絕,沒有任何迴絕餘地。


    此刻,陸清桉站在山腳,先是仔細整理了一番衣著,再拔劍出鞘,劍尖劃出一個繁雜的陣法,眼前的雪景方才褪去,露出一條青石長階。


    他一階一階往上走,一座清冷沉寂的庭院終於映入眼簾。


    推開門扉,木門發出嘎吱作響的聲音。


    庭院內種了一顆不開花的桃樹,桃樹下坐著一個白髮白衣的男子,他身前擺了一方棋盤,正獨自對弈。


    忽有春風拂來,將他垂在兩鬢的白髮拂起,露出挺拔的鼻樑弧度,以及覆目的白綢。


    「師父。」陸清桉恭敬地扶手作揖。


    白衣男子執棋的手微頓,偏頭,淺淡的唇微啟,「坐。」


    陸清桉在他對麵的蒲團上落座,又聽他說。


    「說說吧,這些日子都經歷了什麽。」


    陸清桉頷首,開始講起這五年來遇見的奇聞異事。


    嗓音低沉,徐徐說來,如擊山玉石。


    直到說起昨日在皇宮遇到的狐妖,他的語氣忽而不自在起來。


    「恨春生。」白衣男子低聲呢喃了一句,陸清桉竟從中看出了幾分無奈與溫柔,「這可不是個吉利的名字。」


    「師父,這狐妖竟會使天問劍法。」天問劍法乃道門絕學,與鬼魅邪氣的妖術天生相剋,如此更顯得那妖狐身份高深莫測。


    「我曾教過他。這世間,該沒有什麽是他學不會的。」白髮男子說著,頓了頓,「他雖是狐妖,但與你命中有一份緣,下次莫要在莽撞地跑去皇宮找他麻煩,否則日後,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他在不知山枯坐數百年,若不是算到陸清桉命中竟與那個人命中注定糾纏,他向來冷清冷性,斷不會好心收養一個徒弟。


    「師父……」


    陸清桉神色怔然,目送白衣男子站起身,緩帶輕裘,步伐從容走進了那間他從未進去過的書房內。


    一句低吟的詩句被春風送到他耳內。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他忽而想起,他的確是見過狐妖的。


    在某日,曾有狂風吹開那扇窗,他看見師父背對著自己,撫摸一副泛黃的紅衣美人畫。


    *


    皇宮。


    沈在心懶散地坐在高坐之上,垂眼望著台階下被侍衛押著的裴相。


    「微臣乃朝廷肱骨之臣,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太後娘娘怎可隨意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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