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搖了搖頭,紀雲山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說:「看來那郎中的方子的確有效。」


    提到那從民間尋來的無名郎中,方喻蜜色的眸子裏劃過一絲笑意,不過紀雲山牽掛著他的身體,沒有發現。


    「唿延昭快出邊城了。」方喻用指尖一點點摩挲過暖爐上的刻紋,開口道:「雲山大哥,你不著急嗎?」


    紀雲山最後還是沒能拒絕他的請求,在追擊唿延昭的途中還帶上了方喻,但因天氣惡劣,再加上方喻身體狀況欠佳,隻能乘馬車前行,因此到現在還沒有追上唿延昭的腳步。


    紀雲山垂著睫,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把裏邊的東西一一擺到車內的案幾上,聞言隻略略抬了下眼,語氣平淡:「他出不去。」


    說完這句,紀雲山不欲多談唿延昭,將一碟熱氣騰騰的板栗糕推到方喻跟前,說:「用早膳吧。」


    方喻看了看案幾上擺的食物,精緻的灌湯包、各色甜味不重的糕點,甚至還有一小碗素麵。


    他們這列車隊已經行至北境,路途逐漸荒涼,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不知紀雲山究竟是從何處買來的膳食。


    似乎看出了方喻的疑問,紀雲山頓了頓,道:「這裏離前麵的陸原縣不遠,我卯時出發去了一趟打探消息,順帶買迴了一些早點。」


    「吃吧,」他說,「吃完再叫那郎中給你診下脈。」


    盡管紀雲山帶迴來的早膳色香味俱全,方喻卻隻是挑了點素麵嚐了嚐,就放下筷子,道:「好了。」


    紀雲山沉默著看他,一時沒有說話。


    方喻這幾天咳血的次數漸漸降低,但同時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人也愈發清瘦。紀雲山瞧著他的模樣,心中總覺不安。


    但紀家得力的大夫也來過數趟,苦澀的藥湯倒是喝了不少,然而全無效果。紀雲山無法,隻得在民間貼出告示,招募杏林聖手,而後便有一赤腳郎中尋到了他。


    如今方喻不再咳血,看起來也有精神許多,原本是好事,紀雲山卻始終患得患失。


    或許是錯覺……紀雲山垂了垂眼,按捺下心底的情緒。


    「這板栗糕據說是鋪子裏的獨門秘製。」他望著方喻,語氣溫和下來:「嚐一嚐?」


    方喻抬眸與他對視片刻,還是輕輕搖頭,笑了一笑:「雲山大哥,你試試吧,我實在是吃不下了。」


    紀雲山過了一會兒才夾起一塊板栗糕嚐了嚐。


    「我記得師父師娘愛吃糕點。」他放下筷子,忽然又說:「等此間事了,我與你一同迴許府,帶些特產給他們。」


    紀雲山說完這句話,等了半晌,卻沒等到方喻應承他,隻懶洋洋道:「隻要是味道好的,他們都喜歡吃。」


    紀雲山一顆心持續往下沉,他隱隱察覺出那若有若無的擔憂究竟是什麽——方喻想要離開。


    但為何要離開,離開後又將去哪裏,紀雲山不知。


    他五指曲起,在膝上攥成了拳,正要說些什麽,突然外頭有手下道:「將軍,陸郎中求見。」


    紀雲山無奈,隻能先起身,對方喻說:「如果有哪裏不舒服的,記得和大夫說。」


    等紀雲山掀簾出去後,一身灰衣的陸郎中進來。


    陸郎中看長相是位而立之年的普通男子,樣貌平平無奇,隻一雙眼睛墨黑如點漆,顧盼有神。


    陸郎中進了馬車,低著眼沒有去看方喻的臉,按常日的慣例先診了脈。


    修長的兩指按在白皙腕間,陸郎中凝神診了一會兒,正要收迴手,不料堪堪一動,指尖就被方喻反過手捏住了。


    陸郎中:「……」


    方喻麵上笑盈盈的,絲毫沒覺得這番舉動不妥,甚至還順著那修長的手指一路往上捏去,最後抓住了對方的手。


    「陸大夫,」方喻慢吞吞道,「您這手保養得真好,瞧著和剛行了冠禮的年輕男子似的。」


    陸郎中往迴抽了兩下,沒能把手抽出來,神色不太淡定,低聲說:「公子,請自重。」


    「人都要死了,還自重什麽?」方喻不以為然,調笑道:「我看陸大夫麵善,就想親近親近,不行麽?」


    陸郎中麵無表情說:「草民不好男色。」


    方喻:「好不好男色,得試一試才得知。陸郎中又沒見過男子榻上風情,怎就篤定自己不好男風了?」


    「還是說……」方喻彎起眉眼,輕聲問:「陸郎中已有家室,不敢與我行這苟且之事?」


    在他好整以暇的注視下,陸郎中的耳尖逐漸變得通紅,終於在方喻又要伸手去撩他的袖口時,忍無可忍,壓低了嗓音道:「方喻!」


    方喻挑了下眉。


    k臉上頗有幾分生無可戀之感,平靜了片刻,才開口:「外邊都是紀家的人,你偏要在這馬車裏……戲弄我麽?」


    「原來是陸管事。」方喻悠悠說:「管事怎麽不好好待在許府裏,反倒跑出來當民間郎中了?難不成是嫌我許家開的月銀太少,入不敷出難以維持生計?」


    k見方喻還有力氣胡言亂語,皺眉問:「身體不會難受了?」


    方喻笑著,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k出聲道:「唿延昭因為出不了邊關,至今還藏身在城裏,依你們的速度,再有半日就能到了。」


    他看看方喻,語氣微微低了下去,安撫似的:「再忍一忍。」


    方喻倦懶地坐在馬車內,聞言似笑非笑道:「我能忍到何時,難道不是看陸大夫的神藥?陸大夫,若想我少受幾分罪,您可得上上心,為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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