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包括殺掉晉國天子嗎?」方喻輕描淡寫問。


    唿延昭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許容,這事真與本王沒有幹係。你們聖上隻有個三歲的長子,殺了他,這晉國就是崔氏的天子,對本王又有何好處?何況,本王既然鍾情於你,又為何要動手殺你?」


    方喻權當他的後半句話作耳旁風。


    「怎麽樣?」唿延昭見方喻不出聲,又道:「還有什麽要問本王的?」


    「能說這麽多話,看來傷得也不是很重。」方喻從樹幹旁走過來,彎腰探了一下唿延昭背後的衣物,觸手一片濕冷,是背上傷口出的血。


    兩人摔下陡崖的時候,唿延昭把方喻按在懷裏,背部朝外承受了絕大部分的衝擊力,這麽高的距離滾下來,肯定被鋒利的碎石劃入了血肉當中。


    方喻思索了一會兒,站在唿延昭麵前,突然開始伸手解外衣的腰帶。


    「……」唿延昭怔了一怔,紅眸微微睜大:「許大人,固然夜黑風高適宜野合,但現下本王實在是有心無力……」


    方喻把外衣脫下,利落地用匕首割做幾塊,先用一條布胡亂堵了唿延昭的嘴,而後才動手綁住他背上的傷口。


    被堵住嘴的唿延昭轉過臉,眸光發亮,看了眼隻著雪白裏衣的方喻,又瞅了瞅他緊抿著的淡紅的唇。


    唿延昭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拔出自己嘴裏塞的布條,對方喻誠懇道:「本王如今覺得,既有心又有力了。許大人,不如我們——」


    方喻將寒光四射的匕首在指尖轉了兩圈再握住,垂下手時,削鐵如泥的刀刃正對著唿延昭的下腹。


    美人眉眼彎起,笑盈盈看他:「不如我們怎樣?」


    唿延昭:「……」


    *


    方喻靠著樹闔眼淺眠了兩個時辰,在天色剛剛顯出朦朧魚肚白的時候,就睜開眼起身,並對唿延昭道:「走吧。」


    唿延昭躺在幾米外的另一棵樹下,疑惑開口:「走去哪裏?」


    如果有人從陡崖上下來搜救他們,待在原地等候才是明智的做法。


    「不會有人來的。」方喻仿佛一眼識破他心中所想,淡淡說:「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早點走出去。」


    唿延昭既然是自己摔下了懸崖,那就和晉國無關,憑空少掉了一個心頭大患,晉國天子或許做夢都能笑醒。


    再者,刺殺事件撲朔迷離,以晉國天子的角度,很可能認定刺客是突厥派來的,那就更沒有理由去救唿延昭了。


    至於許容,隻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罷了。


    經過一晚上,唿延昭背上的傷口開始發癢,支著身體坐起來,低低咳了兩聲,無奈道:「是這個道理……」


    他頓了頓,又問:「許大人,你又為何要救本王?」


    方喻的目光落在唿延昭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平靜道:「你死在這裏,沒能發揮出應有的價值。」


    唿延昭沉默了半晌,倏而又笑起來,邊笑邊咳,抬起手用指腹擦了擦唇邊的血漬,感嘆:「果然自古美人都沒有心。」


    「不過本王也獨獨喜歡你這模樣。」唿延昭撐著樹幹站起身,話鋒一轉,又朝方喻挑了下眉,意味深長道:「許大人,本王期望有打動你的那一天。」


    天色由暗轉明,臨近中午時卻又陰雲密布,下了場暴雨。


    方喻和唿延昭趕在被雨淋成落湯雞之前,終於叩開了山腳一家農戶的門。


    「借宿?」來開門的是一個農婦,包著看不出顏色的頭巾,眼神警惕地看著麵前兩個人,視線掃過方喻時愣了一下:「你們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


    走在前麵的唿延昭張了張口,還沒說話,方喻就從他身後繞出來,對那農婦彎了彎眉眼,微微一笑:「我與家兄出來遊玩,不小心失足跌下了懸崖,所以才到此地。」


    農婦猶豫了片刻:「俺這屋裏頭沒地兒了,你們再找……」


    方喻輕輕蹙起眉,語氣擔憂:「但我兄長他……」


    他一邊慢吞吞說著話,左手沿著唿延昭的背部往上,繼而猛地朝前狠狠一按,唿延昭臉色一白,張嘴就咳出了一口血。


    農婦:「……」


    方喻不動聲色收迴手,眉心微擰,垂著長長的睫道:「他看上去快不行了。」


    唿延昭:「……」


    一盞茶功夫過後,方喻和唿延昭順利進到了這戶農家最東邊的一間平房裏。


    唿延昭進了屋反手關上門,抬手就將上衣解開脫下,俊美的麵容在疼痛中變得有些扭曲,咬牙低聲道:「許大人,你是不是存心想謀害本王?」


    方喻隨手挽了挽濕漉漉的長髮,語氣淡定:「事急從權。」


    唿延昭看著麵前安之若素的方喻,對自己能否安穩活過今晚開始產生了懷疑。


    屋外有人輕輕敲了敲窗,方喻起身打開門,見那農婦提了桶熱水過來,另一手拿著曬幹的草藥和幹衣物,小心翼翼道:「你們……俺見你們身上都濕了,打點熱水暖暖吧。」


    「多謝。」方喻道了謝,忽而從袖中取出一塊青玉,遞過去道:「今日叨擾你們實屬無奈,這是一點心意……」


    「不用不用。」農婦慌忙擺手,嚇了一跳:「俺們用不上這東西,你收迴去吧。」


    她麵對生人似乎非常拘謹,也抬眼多看方喻半刻也不敢,急匆匆地放下木桶,又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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