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山涼涼道:「翰林院乃是朝廷重地,怎能容一個無官之人在此窺探機密。」


    方喻贊同地點點頭。


    崔竹咬了咬牙,突然烏黑眸子一轉,盯上了紀雲山,眯起眼道:「紀將軍,今日皇後與我閑聊時,也略有提起將軍你。」


    紀雲山心知他在轉移話題,根本懶得理會。但方喻卻像是很感興趣似的,接了話頭:「提起他做什麽?」


    崔竹似笑非笑:「將軍常年在邊關駐守,為我大晉鞠躬盡瘁,年歲漸長卻始終沒有婚配,皇後對將軍的終身大事很是關心啊。」


    紀雲山目不斜視道:「大丈夫當為國盡心盡力,兒女私情乃是小事。多謝皇後體恤,但臣暫時並無成婚的念頭。」


    「話也不能這麽說。」崔竹慢慢踱步上前:「將軍或許是還未見到喜愛的那個人,皇後有意為將軍選配適齡女子,將軍意下如何?」


    少年又微微笑了一下,嫩生生的臉龐上容色單純:


    「畢竟我看……將軍近日在京城也確實是閑得無聊。待成了親,家裏有夫人,紅袖添香在側,也許就不愛成日裏四處遊蕩了。」


    紀雲山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道:「我的終身大事,不需要外人操心。」


    崔竹忽然抬手掩了一下自己的唇,十分虛假地輕輕「啊」了一聲,貌似恍然大悟道:「將軍你怕不是……」


    紀雲山:「?」


    「是我唐突了。」崔竹放下手,歉意地垂下睫:「將軍若是身體有恙……崔府裏有幾位醫師醫術不錯,改日可以請他們為將軍診治一番。」


    少年復又抬起圓圓的杏仁眼,神情真摯地說:「紀將軍,你是大晉重將,要保重身體啊。」


    紀雲山對他的這番話反應遲鈍,好半天才明白崔竹到底在說什麽:「……」


    而方喻則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紀雲山無意與崔竹這種人作口舌上的爭論,幹脆無視了他,轉而對方喻道:「我先迴去了。」


    他停了一停,又說:「你來時沒乘許府的轎子,若是迴時……」


    「紀將軍多慮了。」


    崔竹打斷他的話,直視著紀雲山,挑釁地笑道:「我自會送許容哥哥迴去。」


    *


    傍晚時分,崔竹沒能如願送方喻迴去,因為許府派了轎子來接。


    「許容哥哥。」


    崔竹表現得依依不捨,他今日隻和方喻短暫地相處了一會兒,之後方喻便以要處理翰林院公務的理由將他差了出去。


    崔竹在家裏賞了花喝了點小酒,觀摩了新入府的舞姬排演綠腰舞,喚了兩個漂亮的小倌陪著玩了數把圍棋,贏得太過輕易,興致缺缺地揮手將人遣去,又睡了一覺。


    之後守在翰林院外的探子來報,說方喻已經在整理桌案,應是準備迴府。


    於是崔竹收拾一番,匆匆乘車到了宮裏,想要順理成章地接方喻迴去,不料卻被人截了胡。


    許府派了乘紅頂的小轎子過來,崔竹看著上麵下來了一個水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眉目俊峭,隻是骨相太過冷峻而顯得極有距離感,一雙眸子黑得純粹,天生有種與旁人格格不入的氣質。


    崔竹眯了眯眼,對剛剛從宮門口走出來的方喻道:「許容哥哥……這是你們府上的家奴麽?」


    方喻在翰林院初步學習了史書編修整理,此時睏倦得不行,勉力抬了抬眼,看看站在轎子邊上的男人,隨口答:「陸何是許府的管事。」


    「原來是管事。」崔竹鬆了口氣般,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低聲說:「我還以為……」


    是方喻豢養的男寵呢。


    陸何淡淡掃了崔竹一眼,微微彎腰行了禮,半句多餘的話也未說,便扶著方喻上了轎。


    崔竹盯著馬車遠去的輪廓,心底裏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異樣。


    他總覺得這個叫陸何的管事……哪裏怪怪的,總之不像是普通的管事。


    但這直覺來得莫名其妙,崔竹在宮門口躊躇片刻,忽而搖了搖頭,拋去心中那點不自在。


    一個小小的管事而已,能成什麽事,又與他何幹?


    自己對許容的關注……或許已經過度了。


    *


    馬車緩緩前行,轎子裏沒有燃香,k轉個身去取茶具的功夫,迴過頭就發現方喻已經倚著軟墊睡著了。


    紅羅官袍散落在墊子上,愈發襯得闔著眼的人唇紅膚白,皮相出色至極。


    陸何看了一會兒,一點愛美之心也沒有地抬手將方喻推醒了。


    方喻倦怠撩起長睫,瞪了k一眼,嗓音懶洋洋的:「連睡個覺也不行麽……考官,沒有任務內虐待考生的道理吧?」


    「你最近似乎太嗜睡了點。」k說。


    方喻挪了挪身體,讓自己能夠更舒服地半躺在軟墊上,順手撚了張帕子蓋在臉上遮光,聞言道:「或許是任務對接得太頻繁,有些累了。」


    k皺眉,語氣聽上去不太高興:「我有提醒過你,每個任務完成後都要休息。」


    「嗯……」方喻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的錯,保證這個任務之後去休息。考官,你別扣我分。」


    k沉默了一會兒,還要說什麽,卻發現方喻唿吸均勻,又睡著了。


    k:「……」


    連和他鬥嘴都懶得,說明方喻是真的非常疲倦。否則就算還有半分力氣,依這個人的性子,也要在嘴上占他兩句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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