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之點了點那嫩芽,層層捆在他身上的藤蔓鬆開,退迴地下。


    這隻是一個初級法術,顧隨之的實力遠高於林沁華,輕而易舉就能從她手裏奪過掌控權,還不會傷害到林沁華。


    顧隨之施施然走出包圍圈。


    對著別人說出母親兩個字還容易一些,對著林沁華,他還真叫不出來,幹脆坐在一邊,看林慕研究那顆小小的鈴鐺。


    林沁華也在看,但她看了沒一會兒,就開始打哈欠。


    神魂受損的原因,她總是很容易困。


    「母親,要睡了嗎?」林慕輕聲。


    林沁華慢慢地點頭。


    林慕放下貘鈴,給她調整了枕頭,等她睡下,在她床邊布了一個隔音的陣法,示意顧隨之跟他到窗邊去。


    「這個要怎麽用?」林慕剛才試了好幾個方法,都無從下手,有點苦惱地皺起眉,轉頭問顧隨之,「前輩?」


    顧隨之一手搭在窗台邊,愜意地吹著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窗台,開始拷問被難題難倒的後輩:


    「現在又知道我是前輩了?剛剛前輩被捆你就不知道。」


    林慕假裝沒聽到。


    可惜顧隨之不放過他,「嚴刑拷打我扛過來了,我的美人計呢?」


    也就他有臉把這稱作「扛過來了」,林慕板起臉。


    顧隨之還以為他要說「先做正事」,結果林慕挑起眼睛,斜睨他,說的卻是:「你再鬧我要告狀了。」


    「好啊,有靠山了,」顧隨之失笑,「要找家長告我狀了,那我可告訴你,這一馬車的人綁一塊都打不過我,你要怎麽辦?」


    「哦,好厲害,」林慕揚起下頜,「你打啊。」


    顧隨之:「……」


    謔,活學活用。


    這就給他上美人計了是吧。


    「你今天是不是特別高興?」顧隨之說,「你有點得意忘形了知道嗎?」


    「這叫有恃無恐,而且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林慕把貘鈴塞他手裏,催促道,「快點。」


    「你也知道你肆無忌憚很久了啊,這次沒門,我不慣著你,」顧隨之雙手環胸,「親我一口我才教。」


    林慕扭頭,張嘴就是,「母……」


    聲音都還沒從喉嚨裏出來,就做了個口型,他的嘴就被顧隨之捂住了。


    「你還真告狀。」顧隨之垂下眼。


    林慕仰起頭,緩緩彎起眼睛。


    他半張臉都被遮擋在顧隨之手下,隻露出一雙生得極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彎就像一片瀲灩沾水的桃花。


    眼尾的睫毛格外濃黑,上下眼睫交錯,瞳孔黑潤,煙雨朦朧,那點笑意溫柔多情極了。


    手心下的觸感溫暖柔軟,像是抓住了一隻小動物。


    生生就把顧隨之笑得沒脾氣了。


    林慕握住顧隨之的手,把他的手從臉上拉下來,當真在他手指上親了一下。


    一觸即分。


    「我高興啊,我為什麽不高興?」


    這兩天下來,除了送走小鳳凰,就沒有讓他不高興的事情了。


    預.研拯裏  「前輩,我把母親帶出來了啊。」


    林慕拉住他的手,立刻被反牽著包裹進顧隨之的掌心裏,習慣了這隻手手心裏的冰涼,也算是一種溫度。


    他仰起頭,還有一句未盡之語。


    之前林闐說,查不出來病因就算了,先迴家再說。


    他說得自然。


    林譽聽得也自然。


    感到陌生不適應的隻有林慕。


    家。


    林慕想著這個字,唇角的弧度又明顯了些。


    「合著跟我在一起這些年讓你無家可歸了,」顧隨之故作不滿,「林闐一說你就有家了,那我這些年算什……」


    林慕抱住了他。


    顧隨之比他高,他雙手穿過顧隨之的腰,全然不管這隻是沒有溫度的靈力凝聚出的實體,把頭埋顧隨之懷裏,「算你喜歡我。」


    顧隨之啞然。


    他忽然想起幾年前,林慕跟他說,他離開李家以後,跋山涉水去找親生父母。


    他當時還不理解。


    他恨不得給全天下當爹,有仇的都不用給他當兒子了,直接當孫子,別說爹,是個會喘氣的他就覺得煩,做夢都想讓全天下別去打擾他。


    林慕怎麽還那麽想不開,非要給自己找個爹。


    找爹就算了,還找到這麽個玩意兒,白白耽擱那麽多年。


    顧隨之低頭盯著他的發頂,把人往懷裏按了按,心裏泛上密密麻麻的疼痛。


    ……因為林慕從未得到過啊。


    他好歹還有個姐姐,還有一段稱得上童年的迴憶,也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在哪,在做些什麽。


    雖然彼此之間的關係隻能算是「有事說事,沒事別聯繫」和「有事別聯繫沒事更別聯繫」。


    至少十歲之前他過的還算快樂。


    顧隨之不大會講煽情的話,彎下腰,湊到他耳邊,「怎麽這麽會說話,不過哭一會兒就可以了啊。雖然你說的這麽感人,但我還是覺得你說的不對,怎麽就沒家了呢?你真該慶幸我現在真做不了什麽,不然……」


    林慕耳根都紅了,抬起頭,「我沒哭。」


    確實沒哭,就是眼睛紅了,林慕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又淡然。


    「還有,別在這裏說些不著調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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