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安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在這樣的語境下,後麵大概率跟著一個「但是」,蘇念安喉嚨一緊,艱難地問道:「那後來呢?」


    看著蘇念安緊張的神情,明謹弋不禁笑了。


    「爺爺沒熬到那一天,他在我高考前兩個月去世了,當時家裏人都覺得他繼續活著太痛苦了,對他當時的狀態來說,結束治療反而是一種解脫。」


    聽見明謹弋平靜地講述這段經歷,蘇念安感覺心髒一陣陣揪著疼。


    明謹弋的家人做出了他們覺得正確的決定,卻在無意間忽略了明老爺子和孩子之間承諾。


    高三本來就是學習壓力最強的一段時間,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明謹弋經歷這些,畢竟那個時候的明謹弋還不是現在集團裏運籌帷幄的明總,隻是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大男孩。


    作為演員,蘇念安最擅長的就是帶入他人的情緒,稍微設身處地的想一下,蘇念安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那一年的明先生麵對的不僅僅是失去親人的悲痛,還有永遠無法兌現承諾的遺憾。


    蘇念安唿吸一滯,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去抱抱明謹弋,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做了。


    蘇念安起身抱住了旁邊的明謹弋,直接把他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不能迴去抱抱小明同學,隻能現在抱抱明先生了。」蘇念安聽著耳邊沉穩的唿吸聲,「明先生這麽厲害的,爺爺一定看到了。」


    明謹弋的手搭在蘇念安的後背,他把腦袋埋在蘇念安的頸間,閉上眼睛不讓笑意肆意流出。


    蘇念安大概早已忘記,那一年的校園內,穿著校服的少年也是這樣坐在教學樓樓下的台階上,絞盡腦汁想不出安慰的話術,最後選擇笨拙地抱住明謹弋的肩膀。


    明明是明謹弋在說過去的故事,可難過的人卻是蘇念安,等到情緒逐漸消退之後,蘇念安慢慢鬆開了抱著明謹弋的手。


    明謹弋見好就收,在蘇念安後撤的同時放開了他。


    收迴的時候,蘇念安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明謹弋的手指,在手背留下一抹炙熱的痕跡。


    蘇念安把手背在身後,無意識地撫摸剛才被碰到的地方,「那明先生會怪他們嗎?」


    明謹弋搖頭,過了幾秒後他又點了下頭。


    「當時是有責怪的,因為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爸爸和姑姑已經做好決定了,我一個小輩無力改變他們的選擇,隻能用自己的方式鬧一鬧,不夠後來也就想明白了——爺爺活著太辛苦了,每天隻能意識不清地躺在床上,所有事情都要經由他人之手,還有無盡的治療和痛苦,這樣的生活是沒有任何質量的。」


    明謹弋捉住了蘇念安挨著他的手,「我爺爺從前也是很驕傲的人,他絕對不希望自己以一種極其不體麵的方式離開,所以也算是順從了老人家的意願吧。」


    明謹弋越是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一串話,蘇念安眼中的心疼就越濃,任由明謹弋抓著他的手來迴把玩。


    「不過爸媽後來知道我和爺爺的事情之後,始終覺得有愧於我,所以我們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他們總擔心會惹我不高興,但我其實早就不計較這件事了。」


    白天的困惑在這一刻有了解答,蘇念安總算明白了為什麽明母那麽小心翼翼地對待明謹弋。


    先是錯失了孩子的成長,又在關鍵時候做錯了選擇,兩件事情一疊加,直接讓親子關係止步於一個微妙的距離。


    「所以媽媽今天是真的很高興你能讓她留下來,我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坐在一桌吃過飯了。」


    蘇念安學著明謹弋揉他腦袋的模樣摸了摸他的頭髮,明先生看著五官冷硬,頭髮卻是出乎意料的柔軟,蘇念安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明先生不好意思讓阿姨過來,我可以幫你和她說說。」蘇念安依依不捨地把手收迴來,「都會好起來的。」


    「安安最好了。」


    明謹弋看向蘇念安,眼神專注,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落下,他附和道:「是會好起來的,比如我現在就很開心。」


    「開心嗎?」蘇念安掙脫被明謹弋抓著的手,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到書桌前朝明謹弋勾了下手指。


    明謹弋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他一起過來,最後被按在座椅上。


    蘇念安坐在書桌上,「開心的話我們就來聊一點別的沒那麽開心的事。」


    他依然是笑盈盈的,可明謹弋無比確定現在要說的才是蘇念安下午本來要找他談的事情。


    明謹弋的笑容不太自然,他想要碰碰蘇念安放在桌麵上的手,結果卻被躲了過去。


    蘇念安臉上的笑意慢慢落了下去,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明謹弋,「比如說明先生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和我的房東有什麽關係?」


    聽到這個問話,明謹弋第一時間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今天做過的事情,思考是哪一步出了問題讓蘇念安發現了這件事。


    「安安。」明謹弋還想拖延一下時間,他再次嚐試勾住蘇念安的手指,甚至專門用上了帶著戒指的手。


    然而蘇念安並不吃明謹弋這一套,他冷漠地推開了明謹弋的手,一臉嚴肅地開口道:「不要撒嬌,實話實說。」


    蘇念安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明謹弋在幾秒的時間內做出判斷,最後選擇不狡辯,誠實地說道:「房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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