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想起那個少女毫不猶豫的動作,伊裏斯動作頓了頓,嘆了口氣。


    他見過很多人在麵臨生命危險時,毫不猶豫推出至親至敬的人保全自身的樣子。也見過災難來臨後,許多人慌不擇路,互相推搡,導致世上徒增亡靈。


    這齣於最真實、醜陋的人性,也是人類的原罪。


    事實上,本該人人如此。


    不過,總有些意外會發生。


    他拉下了兜帽,在另一人驚詫的目光下,施施然走進了那個傳說中,足以吞噬萬物的洞窟。


    ————


    被吞噬的那一刻,猶如被奪走了光明。


    全身浸沒在黑色的魔氣之中,視線裏隻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


    從一開始像是一條被奪走氧氣的魚,腦海裏一片昏昏沉沉,感受著身上的溫度一點一滴的流逝,到後麵漸漸地與這黑暗之中的一切融為一體。


    被包裹其中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痛苦,甚至有種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溫暖和安心。


    如果生命就此終結,並非不可接受。


    沒有人等待她迴去,也沒有人期待她的未來。


    卡洛琳思緒放空,任由自己跌落深淵。


    ……或許曾經有過。


    恍惚之間,她似乎聽到了褐色的木板被踩動之後,「吱呀」的聲音。隨著那個腳步聲漸近,她的心跳也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了起來。


    「最後一日,神明創造了人類,用輝石點醒了他們靈智。「


    熟悉的聲音響起那一刻,卡洛琳的指尖顫了顫,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一抹微光照亮了四周,眼前清晰地映照出一間簡陋的木屋,搖晃的木椅,古老的書桌……以及那道身影。


    他的身形並不強壯,還有些佝僂。


    一頭淺金色的捲髮潦草得像是鳥窩,身上還是穿著那件洗得發白又滿是補丁的牧師服。


    那雙布滿了老繭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書,擦過潔白的書頁,一字一句地念著。


    她聽見女孩脆生生地出聲質疑。


    「那是神明創造出壞人嗎?「


    金黃的陽光順著窗戶的縫隙撒進了屋內,男人覆上書頁,溫和地看了過來。


    「不,神明也不希望有壞人存在。」


    他的聲音似乎穿透了十多年的歲月,輕易地將她身上的焦躁不安撫平。


    「神明會賜予信徒愛和公義,教人良善、信實。「


    而他溫暖的目光,隔著無法逾越的溝塹,再次落在她的身上。「


    「會庇佑他們,直到他們在苦難中成長,最後迴到衪的麵前。」


    「那為什麽衪早早的把你帶走?」


    卡洛琳沙啞著聲音,低低地開口。


    「你不是衪最忠誠的信徒嗎?」


    她眼角泛紅,卻又極為克製地攥緊了拳頭,像是怕情緒橫衝直撞地衝出來一樣。


    「為什麽衪沒有庇佑你長長久久的活著?」


    她的聲音響起時,男人定定的看著她,像是一幅被定格的油畫,隻有胸口劇烈的起伏,與這個平靜安穩的畫麵格格不入。


    他仿佛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口,什麽也沒說出來。


    被黑暗包裹的世界像是打破了某種桎梏。驟然掀起的颶風顛覆了一切,無論是過往、夢境、虛妄,都在霎那間碎裂。


    簡陋的木屋瞬間燃起了沖天的火光,逼近的火蛇吐著信子。


    他的身軀逐漸被烈火殘噬,黑色的暗斑爬上了他的麵容,可他隻是平靜而擔憂地看著她。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他,可他卻仍然站在原地。


    「提爾。」


    他的聲音仍然是溫暖的,可卻逐漸遙不可及。


    「你要好好活著。」


    所有的一切都不復留存,包括那人漆黑枯槁的身軀,包括曾經存在的痕跡。


    漆黑一片的世界,唯有她一人真實存在。


    「這位善心的大小姐,該起床了。」


    一道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像是漫無目的被奏響的大提琴,僅僅擁有低沉慵懶的音色,卻沒有太多濃烈的情緒。


    與此同時,湧動的魔氣被撕裂出一道大口,金色的陽光像是利箭一樣,破開了她眼前的叢叢迷障,讓她的指尖重新恢復了溫度。


    卡洛琳抬起頭,迎著刺目的光線,眼前倒映出對方的身影。


    他的髮絲隨著灌入洞窟內的狂風而飄動,身後的馬尾像是奔騰著的駿馬的馬鬃一樣。


    赤色眼眸猶如跳動的火焰,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即便是如此危急的場景,他看起來也不緊不慢,臉上還帶著懶散閑適的笑容


    「如果您在這裏賴床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第3章


    眼前的視野昏暗不定,朦朧之間,隻覺身上有種怪異的違和感。


    卡洛琳勉強睜開雙眼,習慣性地摸向身側的長槍,卻摸了個空。


    這個認知讓她迅速地集中起渙散的注意力,從床上彈跳起身,抽出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武器,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牆上掛著一盞老舊的油燈,整個房間以藍白色的掛簾分為兩側,白色的磚牆正中掛著光明神的掛畫,看起來是普通醫院的裝潢。


    昏迷前的記憶逐漸迴籠,她腦海當中僅存的印象定格在冒險者將自己救出為止。


    那雙猩紅如血的紅瞳,不僅是魔族的象徵,同時也是實力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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