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之盯著發了很久的呆,什麽都沒做。


    但在當夜被一個噩夢驚醒後,他卻鬼使神差地給置頂的周庭光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在振鈴40秒後自動掛斷。


    他遲鈍地清醒過來,將手機的電話卡掰斷,又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新曆2045年10月21日,束之乘坐160km/h的綠皮火車離開了這座他18歲就來到的城市,懷中抱著周庭光送給他的合歡。


    火車上有很多聲音,身邊人大音量地外放刷短視頻、對麵三四歲的孩子扯著嗓子在尖叫、過道成群結隊的人在閑聊。


    束之偏頭很用力地看著車窗外後退的風景,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外放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


    幾秒後,一道女聲響起,她用半帶著沙啞的聲音說:「再見,唔好怪我第一句話就同你講再見……」


    束之慢慢收迴視線,垂下頭看著葉片枯黃、枝條枯死的合歡。


    接著,也低聲說道:「再見。」


    【作者有話說】


    大家好,下一章要開啟新卷了,所以申請明天休息一天。


    謝謝大家!


    ◇ 第29章 無雪


    有時周庭光想要找一些詞去形容束之,但很難,再迴憶起來的時候,隻能想起束之那雙努力睜大的雙眼,眼睛裏麵有很多情緒,比如不甘、埋怨、悲傷和倔強。


    他到底受過什麽樣的苦?到底被傷害過多少次?到底有過哪些經歷?


    想要知道這些並不困難,可周庭光更想要親口聽束之說。


    他循循善誘,以為這一天會很快到來,然而即使再遊刃有餘,最後也還是有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


    從束之的家中出來後,周庭光在樓底下站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可直到港灣又開始下雨,也沒能弄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他有些失神地迴憶起在喜來登的那一日,想到束之坐在床上警惕地看著他,拿著一些根本就構不成威脅的證據向他要求這個要求那個;想到束之質問他為什麽他們不能在一起、為什麽他要給他吃那樣苦的藥、為什麽要選擇另訂一間房過夜。


    那時的束之什麽都敢說,什麽都願意說,拚了命地往他的方向爬、拚了命地去給自己爭取。


    怎麽兩個人的距離越近,束之反而說得越少、要得越少了?


    周庭光從來都沒有不願意給,可他自以為給得很多了,臨到頭卻還是還是不夠。


    數不清站了多久,他踏出樓道慢慢地往車的方向走。


    然而才走了沒幾步,他的身上忽然墜下帶著絲絲涼意的雨水,剛開始是一滴兩滴,直到後麵如傾瀉般澆下。


    就好像是有誰在哭。


    周庭光站在雨中,幾乎感同身受到了落淚人的悲傷,因此他沒有避。啪嗒。


    驀地,很輕微的聲音在他的麵前一步遠的地方響起,他垂眸定睛看去,發現是一條金魚——一條曾經親昵觸碰過他,如今卻失去聲息的金魚。


    周庭光站在雨中看了很久,久到身上的衣物悉數被打濕才重新有動作。


    他蹲下身,掏出手帕把地上已經不再動彈的金魚包好,隨後裝迴到夾層的口袋裏。


    進到車裏,把車門合上隔絕風雨的那一刻,周庭光忽然讀懂了難解的謎底。


    他想,束之從一開始其實就是這樣的,激進又怯懦、貪婪但知足,一邊靠近又一邊在退縮。


    而他作為目前為止束之最親近的人,也理所應當地最先被迴避。-


    新曆2045年10月13日,周庭光無端端地失了眠,坐在露台的藤編吊椅上看《費加羅的婚禮》直到天亮。


    新曆2045年10月15日,他一個人驅車穿過熱鬧的皇後大道、路過年邁的滙豐銀行、鑽進了沒什麽名氣的小街,去見了一個常年電話聯繫的老朋友。


    聊了一些沒什麽用的話,但也做了些還算有用的事情。


    將將離開的時候,老朋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他前半生過得太順遂,所以性格太驕傲了些。


    周庭光沒給什麽迴答,禮貌道別後迴到了在淺水灣道上的家。


    新曆2045年10月18日,周庭光終於承認自己並不是什麽全知全能的人,於是敲響了母親書房的門。


    新曆2045年10月22日,吳宇的電影再次開機,周庭光封存了很多東西,再次投身到了當做了十年愛人的電影裏。-


    束之落居在了一個南方的小縣城,那裏沒有常年不夜的燈火、沒有終日見不到陽光的握手樓、沒有無處不在的曱甴,也沒有始終牽腸掛肚難捨難忘的人,更不會有醃臢髒汙的聲音和未經認證的傳聞。


    他選擇那裏的理由,隻是因為那裏也有海。


    離開港灣的第一個月,束之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他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太獨立了、太剛強了,以為憑著自己的一腔正義,就可以做到扳倒劇組壓在小員工身上的那些負累,但最後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做錯了這一步,於是後麵步步都在錯。


    束之從始至終唯一慶幸的,就是最後也還是沒有把周庭光與他的家人拖下水——周家人給了他片刻的溫情與幸福,感受了被疼愛和照顧的歡愉,起碼在這一點上,他沒做一個連累身邊的掃把星。


    離開港灣的第二個月,那盆生了病的合歡徹底撐不住,它落盡了枯死枝條上的最後一片黃葉,沒再冒出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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