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淨沒說話,將人給放了下來,然後就站在一旁。


    「遇上什麽事了嗎?」池應淮看著站在一旁安靜得不像話的溫淨問道。


    「碰巧遇上天懲堂查案,這才耽擱了些。」溫清川迴道。


    池應淮聞言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遍溫清川,沉聲問道,「沒受傷吧?」


    「沒有。」溫清川笑著迴道。


    「那便好。」池應淮看了一旁不說話的溫淨,頓了頓,「明日去劍塚一事我已安排妥當,今夜便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啟程,趕在正午之前便能到隴州,正巧能趕上劍塚大開。」


    「多謝池叔。我有些累了,想先去歇息一下。」溫淨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了。


    池應淮一愣,轉頭看向溫清川。


    溫清川無奈地搖了搖頭,「讓他去吧,我有事同你說。」


    池應淮看了他一眼,抬手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還是被他壓了迴去。


    「好,正好同我講講白天的細節。」


    ——


    明明是初春,房間內仍然擺放了暖爐。


    池應淮和溫清川隔桌而坐,中間擺放著冒著熱氣的茶水。


    「我碰到天懲堂堂主了。」溫清川拿起茶杯,輕輕吹了一下上麵的浮沫,沒什麽情緒地說道。


    池應淮放在腿上的手驟然收緊,他直直盯著溫清川的麵容看著,過了好一會,他垂頭輕笑,攥著衣袍地手也鬆了開來。


    「你都知道了?先前我還想會晚些時日,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般快,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吧。」


    溫清川將茶杯放下,垂眸看著杯中漂浮在水麵上的茶葉,「十年前你尋我,是因為我便是溫清川嗎?」


    池應淮縱使做足了準備,被這樣直白地問道,心中還是一驚,他失笑地說道,「是。」


    「天懲堂堂主是百年前的魔君晏別?」


    「是。」


    「溫淨也是我與他的孩子,對嗎?」


    「……」


    「是。」


    溫清川輕笑一聲,抬眸看向池應淮,「我想問的就是這些。」


    「怎麽發現的?」池應淮避過了他的目光,拿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他有些發抖的手指。


    「你平日裏教導溫淨心法和仙史,那孩子自幼聽了街上說書人的話,早就對所謂的上清仙尊欽佩已久,總是纏著你問東問西,但隻要我在你便會避開不談此事。久而久之,我也察覺出不對了。」


    池應淮一愣,而後苦笑著搖了搖頭,將茶杯放了下來,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弄巧成拙了。


    「白日裏我出手殺了突然出現的魔物,引起了天懲堂的注意,夜晚被試探時,我拔出了天懲堂堂主放在床頭的佩劍。那等好劍,明眼人打眼一瞧便能看出,是認主的劍,輕易不會被人拔出。除了至親血脈,結緣的伴侶外,應該是無人能拔出。我倉皇之下本是想拿劍鞘擋一下,卻不巧將長劍拔出。」溫清川頓了頓,帶著些玩笑意味地說道,「總不能我是那天懲堂失散百年的血脈吧?」


    池應淮失笑,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他沒有懷疑你嗎?」


    「天懲堂一向做事嚴謹,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他能做到堂主之位,必是謹慎之人。況且我於他而言應當是死敵,沒被認出來就出奇了。」溫清川勾唇笑著說。


    「你讓溫淨拔了劍。」池應淮替他說了接下來的話。


    「是。」


    「男子不會孕育生子,縱使是天懲堂堂主也會在這上麵栽上一栽。」溫清川的話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池應淮看著他平靜的模樣,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


    他隻說兩人是死敵,將仙史上的恩怨情仇用兩字便輕飄飄地翻了過去,不是逞強不是掩蓋。


    隻是在平靜地陳述事實。


    「你和歲桉是怎麽迴事?」池應淮突兀地問道。


    溫清川沒拆穿他,而是將先前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池應淮聽完微微皺眉,「歲桉是心疼你,替你打抱不平,你那樣說他恐怕會傷了他的心。」


    溫清川搖了搖頭,十分無奈地說道,「我總不能陪他一輩子,總有一天是要離他而去的。雖然於我而言,拿血脈相連便要和初次見麵的人親密無間,是沒必要的事情。但若是我離開了他,至少我不希望他和血脈上的家人反目成仇結下樑子。」


    「萬一他喜歡這個家人呢?我不能替他做決定。就算不是血脈相連,單單是一個天懲堂堂主的名號,就足夠我說這些話了。我在時能護著他,若我走了呢?」


    「況且因我和他人起爭執,將前途毀掉,並不是什麽值當的事情。」溫清川淡淡地說道,「我是他的父親,成為一捧黃土後,也不過是一個名號罷了。」


    池應淮靜靜地看著他,頭一次心頭生出如此強烈的無力感。


    那雙笑起來如彎月般的眼睛裏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如平靜的潭水,卻在拋下石子之後都不會激起一絲漣漪。


    無論是曾經鮮血淋漓的情愛,還是如今血濃於水的骨肉,於他而言與世間的每一個都沒什麽不同。


    修成無情道者,無愛無恨,如山中雪蓮,如長空皎月,不染塵世,不染情塵。


    真仙為神,神愛眾人,獨不會愛一人。


    大道即成的那一刻,一切便已經註定了。


    無論是他,還是晏別,早早地就和麵前的人緣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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