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室外的天空上懸掛著九顆熾烈的火球。


    地獄十八層常年被這九顆太陽炙烤著,地麵的溫度高得燙腳。


    到處都瀰漫著悶熱的空氣。


    沒有一絲涼爽的風。


    祠堂修建在最高處,前來汲水的人在長階上排成長隊。


    每個人的嘴唇都無比幹燥,開裂起皮。


    身處煉獄,時時刻刻在高溫下被炙烤。


    他們似乎永遠都很渴,僅僅靠著每天排長隊,汲取那一點點水來續命。


    隊伍裏很快有人昏倒了。


    周圍的人冷漠地看著這一幕,無力救援,所有人自顧不暇。


    他站在長階的最高處,第一次從優越的生活中跳脫出來,體會到老祖宗口中的眾生疾苦。


    這裏沒有夜晚,抬頭是熾熱的太陽,低頭是黃沙裏的枯骨,數不盡的孤魂野鬼以鮮血為食,伺機而動。


    而帶領所有人逃離這裏的,終究不是自己。


    那會是那個人嗎?


    「轟隆!」


    一陣驚雷震醒了所有人。


    隊伍有些亂了。


    大家驚恐得仰頭朝天看,天空仿佛瞬間陰沉了下來。


    烈日在烏雲的遮蓋下,逐漸喪失光芒。


    灼熱的氣息被涼爽的風吹散了一些。


    葉鳴廊也跟大家一樣,無比震驚地仰頭看天。


    一滴雨水,落在了他幹涸的嘴唇上。


    人堆裏不知道是誰,跪在地上高唿一聲:


    「下雨了……」


    這三個字的分量在這裏有多重?


    剎那間,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磕頭,感謝上蒼開恩。


    「真的下雨了?」


    葉鳴廊抿了抿嘴唇,那滴雨水清澈,甘甜。


    雨點越來越密集,雨勢越下越大。


    人們在雨中歡唿。


    無數在片幹旱之地上等死的人,剎那間迎來了新生。


    大家的衣服都被打濕了。


    他們在雨中相擁,歡唿,叩拜……


    不過是他隨口一說的氣話,他……真的做到了?


    下一場大雨和隻取一杯水的代價,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為了降下這場大雨,他犧牲了什麽?


    葉鳴廊迅速轉身,朝著藏書室飛奔。


    雨水打濕他的衣服,帶來絲絲涼意。


    推開門,藏書室內昏暗一片。


    所有人都跑出去慶祝這場大雨的到來。


    而他卻抱著膝蓋,坐在至暗之處,顯得越發孤獨。


    聽到聲音,沈笠恍惚地抬起頭,循聲問道:「是誰?」


    「是我。」


    葉鳴廊站在他麵前,彎下腰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沈笠的雙眼被陰翳覆蓋,已經完全失去了視覺。


    他忽然覺得很心酸。


    「你的眼睛?」


    「哥哥我厲害吧,隻用了一個月的視力,就換來了這場大雨。」


    少年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這個消息。


    他伸手向前摸索,葉鳴廊後退一步。


    他就這麽站在那裏,看著沈笠磕磕絆絆。


    因為失去視力,摔得遍體鱗傷。


    葉鳴廊神色複雜。


    藏書室外,大雨還在下。


    地麵低窪處泛起水光,他低頭看著水坑。


    像一麵鏡子。


    他從裏麵,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原來這個對沈笠無比冷漠的人,自始至終都是自己。


    如果這是夢,他已經完全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假。


    「你想好了嗎?」


    祠堂內,老祖宗用渾濁的雙眼注視著他。


    「我想好了。」


    他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無比狼狽地跪祠堂裏。


    對著先人銅像,立下誓言。


    「我會成為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人,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獻祭自己,成為他力量的來源。」


    葉鳴廊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到食指的位置傳來一陣疼痛。


    一條銀蛇張開獠牙,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細小的傷口處滲出鮮血。


    世界顛來倒去,無數人在他的耳邊絮絮低語。


    葉鳴廊猛然從夢中驚醒。


    圈在他食指的銀蛇戒指還打算咬它第二口。


    看到葉鳴廊醒來了,銀蛇盤著身體繞著他的指骨轉了一圈,不再動了。


    空氣中甜膩膩的味道依然還在。


    但他已經從夢中掙脫,這個味道已經對他沒用了。


    葉鳴廊第一時間扶起沈笠,晃了晃他。


    「沈笠,醒醒!」


    盤桓在沈笠食指的銀蛇戒指已經接連咬了他好幾口。


    可是沈笠卻怎麽也醒不過來,像是主動沉湎在夢中。


    連銀蛇也拿他沒辦法。


    解鈴還須繫鈴人。


    葉鳴廊背起了沈笠,循著氣味的來源下了樓。


    高高的坩堝前,夏利先生依然維持著攪動糖漿的動作,時不時往鍋爐裏撒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


    在他的麵前,擺放著教會失竊的死靈書。


    夏利先生看見已經醒來的葉鳴廊,示意他先坐下。


    葉鳴廊沒開口,夏利先生就知道他要問什麽。


    「放心,隻是做夢而已,不會受傷。」


    「你一定想問我到底在做什麽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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