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差一層樓而已。


    但這層樓,卻難於登天。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葉鳴廊指了指走廊窗台上的玻璃,「出口在那裏,迴到你的世界去。」


    「聽上去確實很難。」沈笠中肯地做出評價,「那現在,你需要我做什麽?」


    他牢記銀蛇戒指上的靈契,願他所願好像成了他現在應當擔負起的職責。


    他不走?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可身後這個人,好像時時刻刻都在彰顯著自己的與眾不同。


    「還需要放血嗎?」


    葉鳴廊低著頭,看到沈笠瘦弱的小臂忽然橫亙在他麵前。


    他看上去很大方,對自己貧血的事情閉口不談。


    隻是他的嘴唇過分蒼白,貧不貧血一目了然,多看幾眼,就心生愧疚。


    而他貧血的原因——也是因為他。


    他的血很有用。


    但越來越多的怪物會被這股馥鬱的香氣吸引過來,數量比以往的全部加起來還多。


    現在就算把他榨幹,也起不到什麽作用了。


    「不用了。」


    葉鳴廊揮開那隻手,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


    打火機哢噠一聲,在黑暗中燃起一點橙紅火光。


    他半靠在窗台上抽菸,煙霧從口入,在肺裏過渡一個來迴,又被吐出。


    他藉此來消除始終縈繞在他肺葉裏,唿吸間的馥鬱香氣。


    「陪我聊會天。」葉鳴廊夾著香菸的手在一旁點了點,示意他靠過來。


    沈笠本著靈契裏有求必應的約定,靠坐在他旁邊,煙氣從他眼前縈繞而過,籠罩在兩人周圍。


    「我戒菸三年了。」葉鳴廊打開話題,「那個時候世界剛剛崩壞,大家都在努力活下去。」


    「抽菸固然可以緩解焦慮,但我這個人,不允許自己沉湎在這一點愉悅中,喪失鬥誌。」


    他又抿了一口煙,吞雲吐霧。


    灰白的煙霧,襯著他銀白的發色,讓人忍不住想要記住他那張冷冽而又禁慾的臉龐。


    「三年了,死都要死了,臨死前再抽一次,不過分吧。」


    沈笠不知道怎麽接話,保持沉默。


    因為他知道,那個人說的都是真話。


    他的判斷力很準確,今晚就是所有人死到臨頭的日子。


    他什麽也嗅不到,卻能感受到死亡即將降臨。


    「你走吧。」葉鳴廊彈落菸灰。


    沈笠遲疑了一下,「我能來這裏避難,你也可以去我那裏避難。」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讓這個人活下來的辦法。


    葉鳴廊笑了笑。


    他轉過身,打開走廊一側的窗。


    風從窗外吹進來,也讓室內馥鬱的氣味飄散更遠。


    高大的獸群嗅到氣味,因此變得更加瘋狂。


    「那個女孩叫早霧。」葉鳴廊衝著樓下那個浴血的身影指了指,幾隻知更鳥圍繞著她打轉。


    「我遇到她的時候,她才十五歲,現在已經十八了。」


    「她父母早死了,性格有點奇怪,很不合群,喜歡在墓地裏遊蕩,睡覺,沒人跟她交朋友,我把她撿迴來,當女兒一樣養著。」


    葉鳴廊夾著煙的手指換了個方向,指向那個手指骨折,卻還在忍耐著撥弄算盤,保護早霧的人。


    「那是錢識,據說以前家裏很有錢,現在是落魄貴公子,守著那點積分,做什麽都要斤斤計較。」


    「如果這個世界還是像以前那樣,他應該會是個很成功的商人。」


    指尖的香菸在風中燃燒地更快了。


    「還有更遠處的那個,砍下狐狸頭,滿身是血的人是褚宴,他話不多,以前很弱,連隻雞都不敢殺,三年了,成長了很多,每次遇到危險,永遠是沖在最前麵的那一個。」


    葉鳴廊故意把煙霧吐到了沈笠的臉上,然後隔著煙霧,看向他穩重到不苟言笑的側臉。


    「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了,你讓我一個人逃?合適麽?」


    沈笠再次陷入了沉默。


    家人是什麽?


    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太遙遠太陌生了,所以他不太能理解葉鳴廊明明能活,卻還要執意留下來的決定。


    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一旁的葉鳴廊靠地更近了。


    沈笠抬頭時,看見他貼地極近的臉,「還不走?還是……你也想來一口?」


    沒等沈笠反應過來,對方就往他嘴裏塞了半截煙。


    沈笠抿到了濾嘴上的一點濕潤,下意識學著他的樣子吸了一口。


    雖然他失去了很多記憶,但是他就是很確定,這是他第一次吸菸。


    嗆得他直咳嗽。


    葉鳴廊卻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再來一口?」


    沈笠失去嗅覺,煙霧在他的唇舌間效力大打折扣。


    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葉鳴廊說這東西可以緩解焦慮,所以他想再試一次,於是點了點頭。


    豈料葉鳴廊把剩下的半截煙丟出窗外,抓著他的肩膀讓他轉了個身,稍稍俯身在他身後,靠近耳邊,輕聲說道:「好孩子是不抽菸的,你現在——該走了。」


    雙手一用力,就把沈笠朝著一旁的玻璃窗推了過去。


    沈笠的身體失去重心,玻璃上泛起漣漪。


    他掙紮著轉了半圈,上半身已經完全陷了進去,還在向後仰。


    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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