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許學士和王爺指點過的,薛某不好班門弄斧。」薛陵川斟酌看宣紙上的文章進度,「編修才華過人,當用不了一二日就能寫全。」


    「臣下愚鈍,怕是一二日寫不全。」虞蘭時客客氣氣地做了個揖,「還請大人在禮部侍郎和掌院學士麵前,多為臣下爭取幾日才行。」


    「可離祭祀大典不過將將五六日。」


    「五六日太多,三日左右便可。」


    薛陵川打量他的神情,有些恍然:「你想藏拙?」


    虞蘭時就著這個台階下去,「是。」


    「朝中人人都想爬上去,你卻反其道而行之。」薛陵川打趣道,「難道這便是定欒王對你青眼有加的緣故嗎?」


    窗外芭蕉葉搖得人心煩意亂,虞蘭時頓住:「青眼有加?」


    「難道不是嗎?祭文雖關係重大,可在朝中這麽久,薛某還從未看過定欒王肯為這等瑣事花時間。去歲刑部出亂子,大司馬忙得焦頭爛額,親自登門三趟才請人出山。」


    薛陵川隨口一說,說得太多,及時止住,笑笑看虞蘭時,「還是編修你有麵子。」


    這些話就如雲層中轟隆不絕的悶雷,震耳發聵,待得虞蘭時第三迴 走進王府大門,雨水驟多,急打傘麵。


    天穹被雷公敲破一個大洞,滿目瓢潑,淹沒遠山近簷,蟄伏了一冬的蓬勃生機掀翻在世間,他的心乘舟跌宕在浩瀚中。


    虞蘭時撐傘,從傘沿滴下的水簾看去漏窗朱門,靜室的一豆燈火搖曳窗前。


    雨聲太大,將引路的侍人說話聲蓋過去,侍人如常將虞蘭時引進門內。


    門扇一合,關住了外頭的驚天動地。


    屋內靜下來,虞蘭時突然聽清了方才侍人說的那句話。


    「裏頭已經有客人在。」


    先來的那位客人坐在前兩夜虞蘭時坐的蒲團上,玄袍滾金,筆挺寬闊的背影擋在燭架前,往光潔的烏木地板投下一片陰翳。


    他正與今安說話,聞聲,二人轉頭向門口看來。


    燭火爬不過高挺鼻樑,暗處的眼瞳漆黑森然,像遇敵的狼,盯住虞蘭時。


    鳳應歌迴頭向今安笑,問,「這位是?」


    今安也在看虞蘭時,他換下了官服,一身天水碧色,袖口濕了半片,油紙捲起的紙筒夾在臂彎間。


    雨太大,今安以為他不會來。


    鳳應歌提壺往她杯中添水,輕聲喚她,「將軍?」


    今安移開目光,「新進的翰林院編修,他來寫祭文。」


    虞蘭時的心跳在這句話裏死寂,他上前行禮,「見過王爺,見過殿下。」


    那道森然目光又挪過來,「新科探花郎來寫祭文,大材小用了。」


    虞蘭時:「原是大學士的事務,交給臣下歷練,臣下愚鈍,不敢大意。」


    鳳應歌慢慢飲一口茶,「怎麽還要跑到定欒王府裏來寫呢?」


    「本王讓他來的。」


    今安說話,場上兩人都看向她,她誰也不看,拿起摺子翻開。


    長案上堆了一遝又一遝的摺子,舊的沒看完新的又送上來,今安在軍務間隙擠時間,一本本地看,怎麽也看不完。


    前兩夜,今安在這頭看摺子,虞蘭時在那頭寫文章。今夜卻怎麽也不能夠了。


    鳳應歌想了一想,斂了笑,「看來本宮的位置,前幾天被人給占了。」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不等人細想,又聽他提了聲量。


    「寫字一事,怎能讓編修屈尊在小案前,恐傷眼睛。來人,去抬張書桌。」


    下人們聽吩咐將書桌放去了窗邊,方方正正的一張厚檀木,筆墨紙硯在上頭搖搖晃晃,離著原先的小案隔了大半個廳堂。


    鳳應歌作手勢:「編修,請罷。」


    霎時,虞蘭時便成了這間屋子牆角的灰影,樑上的蛛網,袖上濕涼提醒他的衣著不宜、格格不入。他走在路上兀自出神,沒顧及到天上往下砸的雨珠砸到哪兒,顧及到了,已經是進門前。


    有片刻想著,門內人大約也不會介意。他把青眼有加幾字嚼得要嚼爛了,進門後,如鯁在喉。


    這間不進閑雜人等的屋子裏,他成了那個閑雜人等。


    方正檀桌前擺著的一把椅子,如何也坐不下去。


    鳳應歌拖著袍角在窗前桌邊來迴走了一遭,看風水一樣,「不錯,有風有景,是個寫字的好地方。就怕有人借著冠冕堂皇之名心懷不軌,將軍事務繁忙,可經不起旁的人拿些子虛烏有的事情過來攪和。」


    意有所指。


    虞蘭時繃緊唇線,「旁人的事,又與殿下何幹?」


    窗上砌著寬簷,擋了外頭的雨,偶有些濺進來,合風吹搖燭火。


    一瞬寂靜,鳳應歌側身,眼風掃過,「你再說一次?」


    虞蘭時便又說一次,說明白:「王爺的事,與殿下何幹。」


    他的神情冷漠,目光平直,半點位居人下該有的恭敬也無。


    不恭敬甚至足稱粗暴的對待,鳳應歌年幼時受得多了,隻是如此無法令他動怒。但這個人近乎有恃無恐,依仗的是誰,這點子細思出來的東西,令鳳應歌忍無可忍。


    忍無可忍這樣卑賤又無能的人,竟然能夠站在這裏,觸碰他擁有不了的。


    「好大的膽子。」鳳應歌唇角咧開尖利白齒,「如此與本宮說話,你算個什麽東西。」


    華台宮裏貴不可言的主子由不得低賤人輕慢,等閑一個不如意就要打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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