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境況太亂,事發突然,很多事情我無力施為。」說到這裏,她的語調沉靜下來,「至於你,究起因果到底還是我拖累了你,昨夜你因為傷痛身不由己,想必大多也是無法控製的胡言亂語,我……」


    聽著她一句一句地說,他不知不覺地放下捂臉的袖子,起先胸腔裏還有些許微弱雀躍的期待,隨著她話中的意味已然一點一點地沉下結冰,開始刺痛他。


    看向他抬起望來的桃花眸,她斷然下了定論,「我不會當真,你也不必因此覺得難做。」


    不會當真……


    就是這種隨時會抽身而去的感覺,仿佛沒有什麽可以阻礙到她,也沒有什麽值得被她放在心上。


    不顧及他人處於什麽樣的境地,抑或是她不是不顧及,而是沒想到,因為不在乎,所以不必要設身處地去體會。


    管你無法自拔,還是情不自禁,通通不關她事。


    極瀟灑不羈,心無旁騖,永遠隻注目前方。


    最初,他就是被她身上這種特質所吸引,再移不開目光。現在,他甚至有些恨起她的無所謂。


    更痛恨自己的平庸。


    將他手中熱水涼卻的鐵碗拿過來,看他低下眼睫,那些盛開在玉色臉上的陀紅慢慢褪去,顯出更蒼白的寡冷來。今安轉身就走,聽見背後響起的嗓音。


    「為什麽不會當真?」


    他忍了再忍,終是忍不住問出來,執拗而忐忑地看著她的背影。


    那道修長身影聞言一頓,隨即如常走迴篝火旁將碗放下,拾起根粗柴拱了拱火堆,那副眉目間的艷色隨著撩起的火勢轟轟烈烈地漫開,而後抬睫,漫不經心地看向他。


    幾乎要陷入沒有迴應的沉寂之時,這一眼,直將他看得心鼓敲起。


    「要當真嗎?」


    她問。


    心魂被攝住,虞蘭時喉間軟骨一滯,極艱澀地上下吞咽。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是真的。」


    她的目光便轉迴去,專注地重新投向那堆死灰復燃的枯骨,專注得令他艷羨起被她所注視的東西。


    然後她說,「好。」


    這毫無意義、不算是應允或承諾的一個字,掀起他眼底千層波瀾。


    門簾底下縫隙的塵埃隨光卷伏,又被人抬簾後,從門外湧進無數道璀璨的光,她就立在拂亂的光影與塵埃當中迴頭。


    「不要賴床,趕緊出來。」


    他看著那道門簾搖搖蕩蕩地掩著她走遠的身影,低下頭抿緊唇麵,仍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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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還是在火車上碼出來的,電腦的高原反應比我還嚴重,動作幅度大點就像做了體力活要喘三口氣。明天看看適應過來之後能不能碼肥一點……


    第98章 折桂魄(七)


    出門在外,不外乎衣食住行。


    在衣上就是一個大門檻。


    昨夜烘了半宿的兩人衣服今早被今安挑去了外麵,攤在一棵掉光葉子的灰黑枯樹上晾曬。再進來,猝然看見眼前這幕,意外之餘,不由得停住細瞧。


    坐在枯草堆上的人專心致誌,連門外進來人投下一陰黑影都沒有發覺。


    他仿佛要用頭髮將自己綁上了。


    約莫是禮教嚴苛的富戶貴子將儀表一項看得極重,而每日晨起冠發則是重中之重,但因著右肩傷處緣故,他一隻手抬不上去,隻有左手可用,一把頭髮又太多,便顧了左邊顧不了右邊,顧得了頭髮顧不了髮帶。


    那幅常常垂至他半腰處的長髮分明流順如墨緞,此時在他手上卻成了一團亂麻。


    看他越擰越緊的眉心,和越發焦躁的動作,今安想,可能一把剃刀才是他此時的歸屬。


    這麽好的頭髮,剃了多可惜。


    而且都不用剃,他自己已經辣手扯斷了好些,像不知道疼。今安走近去看,那些斷掉的發線就勾纏在他白皙的指縫間,很快被丟去草堆上。


    她一走近,他便自然而然仰頭。


    對上視線,他先是一怔,下意識一退,頭髮都顧不上拿,劈頭蓋臉灑下來,毫無章法地亂飄亂盪。


    他的動作霎時就凝滯住了。


    像要僵成一座雕像,最好沒有意識,最好可以隨風揚掉。


    今安不知他的狼狽心思,隻矮身去拿他手上鬆開的髮帶,雪青色亮澤的長長一條,與他晾曬在外的衣裳同色,質地極佳精繡銀線,與他此時穿的粗布衣完全違和。


    就如他一樣,大抵也沒想過會經此一遭。


    體麵全無,狼狽全顯。


    偏偏還是在雲泥之比的心上人麵前。


    正僵持間,頭髮突然被人觸碰,麻意從無知覺的頭髮絲竄到脊椎,他徹底僵住。


    她以指作梳向下理順他的頭髮,順到半腰,幾乎沒有碰到打結的地方,觸感順滑到像是一汪水流,涼絲絲的。


    被手下極佳的觸感吸引,今安有些愛不釋手地握著多揉了幾下,不經意碰到他的耳朵和後頸處。


    似摸非摸,若即若離。


    摸的人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反倒是被摸的人僵直了身板,心窩癢到指節蜷曲也不敢動彈一下。


    今安會紮的髮式十分有限,可以說沒有,常年在外輕簡行事,著衣裝束都是利落,一頭長髮經常是高高束成一把就算完事。最多是在必要的隆重時間綰上代表身份的金玉冠。


    何況是男子髮式,還是幫另一個人束髮,手勢別扭不說,好不容易係上髮帶也是鬆鬆散散地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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