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得顧及著不要扯開他身上被剪得破爛的裏衣,免得身下閉眼唿吸顫抖的人羞愧自盡而死。


    帳裏滿是冷香檀香,爭先搶奪清淨,像揉出汁的花埋進菸灰裏燒,嗆得胸肺奄奄。


    若有似無的觸碰感從四肢、身上傳來,似螞蟻爬行的足肢,又似蛇蟲摩挲而過的鱗片,連骨髓裏也被這些蟲蟻咬了口子鑽進,麻癢漸密,附骨之疽不去。身上壓著的重量在一點點抽離,她的發尾掠過他的臉頰、脖頸、鎖骨。


    虞蘭時難以忍受般地仰起頭。


    又一下被人捂住了嘴。


    他的唿吸聲實在是太吵了。


    在屋內走了一圈的、微沉的足音轉了方向,走近,停在床前。


    一帳之隔。


    今安已經起身,支膝點床蓄勢待發,盯著那裏,手中匕首輕而無聲地出鞘,劃出一抹銀光。


    那人抬手要來掀簾的動作,被外頭天光投在帳麵上——


    「你在幹什麽?」


    門口傳來一道男聲,阻止了那即將掀起床帳的手。


    那人的手立馬收了迴去,仍有些不甘心地:「我進來看看是否有什麽差錯。」


    帳內適時地,傳出幾聲氣弱的咳嗽聲。像在證明裏麵人的無力無害。


    果然,門口那邊冷哼了一聲:「一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能出什麽差錯?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頭領們正為四頭領的事情心煩,有的是你撞上火山口的時候!」


    床前那人掉頭走了出去,門被從外關上,落了鎖。


    寂靜。


    床帳被一下掀起,天光大敞,清風將窒悶的空氣攪散。


    今安走開前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對上他眼睫微掀看來的眸光。


    他麵色潮紅,正瀕死般張唇喘息著。


    ——


    滿江的蓬萊煙雨盡散了,遠山雲靄縈繞,現出金烏不可逼視的光芒,江濤東去不迴。


    時間來到巳時五刻。


    今安已經在這艘船上呆了近七個時辰。


    她又搜颳了一套虞蘭時的衣服,埋在一堆奼紫嫣紅底下的難得正常低調的黑衣,換上後長靴橫跨坐在窗台邊,聽著底下動靜邊把玩著一柄銀色匕首。


    刀鋒於修長指間上下翻飛,舞成寸寸寒光。


    權力傾軋之地,多的是不甘不平的盲目跟從者。一點似是而非的苗頭,一把暗中助長的火焰,足以將看似逢迎平和的局麵燒出缺口。


    甲板上從雨未停就掀起了幾波不大不小的挑釁吵鬧,被頭領們及時按了下去,還打罰了幾個帶頭鬧事的以儆效尤,沒有將這鍋渾水燒熱起來。


    真是可惜。


    殊不知壓得越是用力,反叫人期待反彈起來的後果了。


    今安想過一網打盡,將這一窩子毒瘤全綁迴去輪流審問,卻沒想到這艘船不迴去他們的老窩,卻在江上停留。


    循著蛛絲馬跡越是深究越是發現其中的種種矛盾之處。這群傳是烏合之眾的流寇本身存在就很蹊蹺。若是臨時起意謀財,按江寇以往的路數多半是奪財殺人,哪怕貪心不足要贖金,留下足夠人手守住,再遣人前往約定地點拿贖金即可。


    以己度人,今安向來要將兵安在最合適的位置取得最好的效用,斷不可能讓諸多人平白無故滯留在這裏一日夜。遑論追兵一到,便是一鍋端的後果。


    除非,這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思及此,今安看向這場禍事的源頭。


    虞蘭時坐在桌邊,換了身槿紫衣袍,微蹙的眉眼帶些蒼白病氣。


    槿紫色妖,幾分雌雄莫辨的荒謬的美麗。


    他身上原本敷好藥的傷口,被她一番動作硬生生按出了血,出於十年難得一見的良心作祟,今安又給他重上了藥,讓出地方給他換衣服。


    那一身破爛衣服已經不能再看了,用衣不蔽體形容都是誇讚。


    算起來,自一宿的接連波折和殺人銷贓體力活,這還是兩人自見麵以來頭一遭正正經經麵對麵坐下說話。


    隻是氣氛有些怪。


    當然,是虞蘭時自己單方麵的問題。


    目前所在處境又哪容得了那些黏黏糊糊百轉千迴的東西,暫按下不提。


    「姑娘的意思是這次劫船並非偶然,而是他們謀劃已久?」問出這句,虞蘭時已勉強平復好了心緒。


    今安說是啊,問他:「虞公子在此趟渡江前後,可有看到身邊什麽人行跡可疑?」


    虞蘭時沉吟一會,搖頭道:「這趟船是我母親親自安排,挑的都是信得過的人,印象裏沒有什麽紕漏。姑娘懷疑,是我府上被安插了賊人裏應外合?」


    「不排除這個可能。虞家這趟出船並沒有定下歸期,江寇如何能在迴城的當下正正截住,必得先知道船行軌跡。這樣想來,隻有裏應外合,才最萬無一失。」她手指敲著膝頭,和著敲動的節奏一點點順著整件事的脈絡。


    虞蘭時不由得迴想起昨日被劫船的情形。


    未時三刻,日跌時分。當時他剛歇過午晌,醒後辛木正遞來一盞春茶。


    他記得這麽細的原因在於,下一瞬船艙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將他接進指尖的青花茶盞震落。


    船遭撞擊,被迫泊停,喊殺聲四起。


    從船艙走到二樓舷梯的這一段路間,烏壓壓的近百外來者從另一艘大船盪索過來,刀光劍影殺氣迎麵。甲板上橫陳著幾具護衛屍體,血液肆淌。船上四麵哀嚎求饒聲,聲聲討伐他的任性妄為,將全船人拉入如今這危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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