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學鏡頭捕捉著過往的路人,胸前或額頭的顯示屏上掛著簡單的文字:連接=錢,一次一個通用電池塊。


    夏味感覺非常玄幻,眼前的這一幕感覺離她很遠,應該跟她隔著幾個世界,永遠都接觸不到,但是現在活生生血淋淋地呈現在眼前。這些失格機器人,因為隨意地多次地連接,人格模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也有一些是因為軟體損壞不能修理,直接被主人遺棄,流落到這個垃圾場。但是它們卻都是因為求生本能,努力地打開自己的一切,對著文明世界繼續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唯一的東西,來獲取繼續存在的資格……


    夏味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忽然一隻冰冷的手抓住她,她被迫低頭,看到了一隻簡陋的義體機器人,遍體的塗漆都快掉光了,露出下麵滿是鏽跡的鐵皮,那些赤紅的鏽跡就跟人體表麵的皮癬一樣,襯得機體很醜陋。它艱澀地移動自己的頭部,盯著柔軟溫暖的夏味,用喑啞的電子音問:「連通一次,多少?電池塊?鈷銀幣?」


    夏味愣住了。


    她靜謐的思維裏,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既然墮落,已經發生了,一次和兩次有什麽區別?程度深和程度淺,又有什麽區別?反正已經脫了衣服、賣掉頭髮去換幾枚斯通,那再犧牲一次人格,和一隻陌生機器人神交,又能怎麽樣?


    「我……」她剛剛吐出一聲,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嚴肅的質問:


    「你在幹什麽?」


    千佐多零抱著兩條手臂,臉色鐵青,身體繃得很直,眼光尖銳地盯著她。


    夏味忽然感覺自己無地自容,濃重的心虛和慚愧快要擊倒她了,踉蹌了幾步,穩住自己,街上的涼風吹拂過,她才感覺到陣陣發冷,是來自虛無宇宙的寒意。


    「我我我……沒什麽,什麽都沒發生。」


    千佐多零逼近上來,就跟在她身後,「什麽都沒發生過?你看看你這副樣子,一天的時間,你到底去幹了些什麽?!」


    「我……不要你管!我們說好了,各自想辦法,各自去做自己的訂單,我也沒問你呀!」


    千佐多零一把抓住她,把纖細的手腕攥在手心裏,逼她停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夏味忽然冷靜下來了,她從無邊的慌亂裏找到了一個支點,讓自己的情緒緩緩平和,「沒有人欺負我,我……我的貸款到期了,我應該把之前賒欠的加上利息都還清,然後學會去當一個獨立的人了。」


    他們幾個人,加上幾天後逐漸痊癒的賴索,經過了大約一周的努力,終於買到了迴藍星的公共躍遷機的票。票本身沒有那麽貴,但是因為班次少,需要排隊,所以拖了這麽久。


    經過了這段旅程,夏味非常的疲倦了,她在公共躍遷機的盥洗室裏整理了一下自己,通過反光鏡屏看到自己頹然的樣子,毛躁的棕色小短毛貼著頭皮,這個新髮型顯得眼睛更大了一圈,但是也顯得臉頰瘦削,有點內陷。她努力不在意鏡中的自己,打起精神迴到廂座裏。


    千佐多零問她:「我們下一步去哪裏?迴薑宅合適嗎?諾裏被白搜抓住,他應該會布置一些眼線監視薑尚,我們應該避開他們。」


    夏味想了想,「迴我家吧。」


    千佐多零對她的了解很少,其實就連同為a小隊的人,也隻有金萊一個人去過夏味的家。


    就在進入帝都的城門不遠,淺灰區和藍區的交界,離下城區邊界也不太遠的一個街區,有許多相同製式的盒子建築。這是個窮地方,但是又比下城區那邊明目張膽的窮,多了些人工的精緻。房前有假的綠毯草坪,假的小灌木景觀造型,各家有小車庫,附帶充電樁。


    夏味帶著千佐多零和賴索,還有小機器人提米科瑪,穿過假草坪,從一個狹小的門廳進入室內。一個中年幹瘦男人正坐在電熱爐邊看電視,他的棕色短髮有點亂,聽到門口的聲響,遲鈍地轉頭看過來,發現是夏味的時候,很是遲疑了一會兒,才猶豫地問:「小乖?」


    夏味站住腳,能看出她其實很激動,但是勉強自己保持平靜,嘴裏喊著「爸爸。」腳步邁進了客廳。


    這裏到處都有夏味的痕跡和味道,充滿了一種溫馨的淡淡香味,牆上是田園風碎花壁紙,地上是長絨毛地毯,裝飾的顏色偏淺色,木質家具的形式也很簡單。


    聽到爸爸的聲音,夏味的媽媽從臥室裏出來,她和夏味不太像,有一頭香檳色中長發,身形比較單薄,穿著一件寬鬆毛衣,她看見夏味,情緒更穩定一些,顯得很高興,也過來胡擼著她的腦袋,嘴裏叫著:「小乖,你怎麽這麽長時間不迴家?」


    夏味嘴唇囁嚅了幾下,最後輕微崩潰了,「我害怕……我怕你們把我賣了。」


    「什麽呀?」艾麗婭女士感覺有點好笑,摟住夏味的半邊肩膀,「我們怎麽可能賣了你?你在想什麽呀?」


    夏味垂下頭,把多年來一直怕的東西說出來了,「我以為,金萊可能給你們錢,所以你們從來都不來看我。」


    艾麗婭年輕的時候,是個很嚴肅的人,她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對夏味也沒有放鬆標準,所以夏味是有點怕她的。相比之下,爸爸卡賓更加溫柔和煦,更讓她喜歡親近。


    夏味給雙親介紹了邊上個幾個朋友,看到格外高大的賴索,艾麗婭和卡賓都多打量了幾眼。


    「這是什麽東西?你們學校配發的工具小人嗎?」卡賓敲了幾下提米科瑪的腦袋,調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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