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


    宋理枝仰頭。


    視線又糾纏在一起,這次宋理枝沒躲。他忽然深唿吸兩口,像是被什麽堵著,說話很艱難。


    鎖骨收縮兩下,宋理枝:「你又不迴答了是麽。」


    他長長地「哦」了一聲,掰著指頭說:「我知道了。又跟那會兒一樣是吧?突然不和我一塊兒放學了,突然不迴我微信了,突然就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但是,牧廉……」


    他聲音有點啞了,還是重重咬了下嘴唇,沉著調子繼續:「那你現在為什麽又要給我送藥?為什麽又要故意輸給我?為什麽還給我發微信?」


    「別說什麽普通同學互幫互助的鬼話!」他眼眶發熱,盯著牧廉一字一字地說:「你知道我們當不了普通朋友。」


    憋了好久的話,怨了一年的舊事,終於在一個無人的、破敗的小屋裏,傾瀉而出。


    牧廉以為自己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練就刀槍不入了,但此刻看著宋理枝,忽然覺得喘氣都難。


    他顧不上宋理枝為什麽突然情緒爆發,也沒法探究他的話裏有多少值得探究的細節。


    「之前那些事讓你記了這麽久,我欠你句道歉。」


    明明他也為了曾經的事翻來覆去地痛,但他斂起情緒,看著宋理枝:「是哥不好。」


    宋理枝一瞬間眼眶紅得徹徹底底。


    他哽著脖子,扭開頭。


    直到此刻,宋理枝才後悔地意識到:


    剛剛太過順嘴,有句話,即使是在一年前都沒有被捅破過。


    他說,他和牧廉做不了普通朋友。


    第24章 哥哥


    這不是牧廉第一次看宋理枝臉紅眼熱了。牧廉見過他臉紅得最徹底的一次, 是在從前。


    兩年前。


    那會兒他和宋理枝倆人剛經歷了全市範圍的高二期末大聯考,雙雙取得榜上有名的好成績。


    可能是牧廉平常總是管著宋理枝學習,這成績家裏的長輩覺得他也占了很大功勞, 見麵就誇。


    導致宋理枝頗有種被搶人頭的不爽,做點什麽都得先把人調侃一番。


    「喲, 這不是三好學生牧廉嘛, 怎麽也過來跟我打遊戲?」


    高三開學都倆月了,宋理枝依舊沒改得了一暑假快速養成的臭毛病。


    牧廉正端著果盤進宋理枝房間,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十分鍾前, 你讓我切完水果上來的。」


    宋理枝拖著調子「哦」了聲,挪都不帶挪一下,窩在懶人沙發裏扔了個手柄給牧廉, 「我讓你上來就上來啊?我讓你別管我寫作業了你怎麽不聽?」


    牧廉淩空接上手柄,熟練地盤腿坐下, 把果盤擱在靠近宋理枝的地麵,薄薄的眼皮垂過來, 「這倆能一樣?」


    「切。」宋理枝賴唧唧地啟動遊戲,聳著鼻尖抱怨, 「我看你就是想管我吧, 真想當我哥啊?」


    牧廉頓了一下, 說:「也不是不行。」


    宋理枝:「?」


    他一眼瞪過去,發現剛放了厥詞的某人指尖正飛快按鍵,專心盯著屏幕。


    宋理枝忽然想起牧廉來他家的第一天,這人連電腦都沒怎麽碰過, 土得掉渣。


    現在呢,玩大屏幕遊戲都已經在他們這一片稱王稱霸了。


    「game over」


    提示音出來的一瞬間, 宋理枝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又輸了。


    「專心點。」牧廉瞥過來點評,「輸得比去年還快。」


    「……」宋理枝不能忍了,「重開一把!」


    「行,一把幾張卷子?」


    「怎麽又是卷子?你煩不煩啊,換一個!」


    一般這種情況下牧廉會變本加厲地增加作業量,尤其現在高三了,一學期都難得開一迴遊戲機,宋理枝本來都想好怎麽討價還價了,結果這次不太一樣。


    這次牧廉想了下,手柄在他手裏被輕輕顛了顛,然後他漫不經心的語調就傳過來:「輸了叫我哥。」


    宋理枝一怔,心髒倏地快了幾秒,又緩緩降速。


    他下意識轉過頭去看牧廉。


    結果發現,某人平靜得可以,好像就是評論了下今天天氣似的。


    「……」


    宋理枝說:「你做夢吧。」


    最後那把遊戲被某個慣會耍賴的小少爺拖到了三局兩勝,可惜,還是輸了。


    牧廉像是忘了一開始提的要求,讓人做了張數學卷子就打發了。


    但從那之後,宋理枝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有點別扭。尤其是有誰調侃牧廉管他,管得簡直像哥哥管弟弟的時候。


    可是牧廉……明明不是他哥啊?就是暫時借住在他家而已。


    -


    高三上的期末大聯考定在一個周末。


    那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宋理枝和牧廉穿著厚毛衣,外頭套著有鐵質拉鏈的淺藍色校服外套。


    出門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多,在這樣的冬天裏,大清早和夜晚就尤其相像,連月亮都還朦朦朧朧地掛著,寒風一吹,有時候會給路上還困著的學生一種正在迴家的錯覺。


    宋理枝這小祖宗的賴床技能根深蒂固,並且越冷越難薅起來。


    這還不算,一薅起來起床氣就出奇嚴重,通常要出了門,走上幾分鍾,臉色才慢慢緩和。


    那天的風一吹,刮在臉上唿唿地疼。


    宋理枝埋頭走,被這點寒意狠狠拍打,混沌的腦子清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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