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之前上台書寫的五人之一,乃是曲陽侯家的嫡幼子李季常。他雖不如王維遠那般引人注目,卻也寫得一手頗為精湛的好字。


    且李季常酷愛書法,對於遠山居士的字亦是極為推崇。


    遠山居士是最近兩年才出的一個書法大家,以一手結體舒朗,用筆細勁,屈鐵斷金般的書寫風格,很快就風靡於京城字畫圈。


    眾人猜測遠山居士年齡,有說是飽經風霜仍存傲骨的老先生,也有說是年富力強風度翩翩的儒雅中年,更有說是明慧剔透銳不可當的青年公子。


    大家都不曾見過遠山居士的廬山真麵目,故而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即便如此,也不影響愛字之人對他的喜歡推崇


    又因京城流傳出來的作品極少,故而遠山居士的作品更是一字難求。


    如今乍然看到這一筆與遠山居士如出一轍的筆法字體,作為遠山居士忠實擁躉的李季常自然會想弄個清楚明白。


    被他這麽一叫,眾人就將目光都轉向了王維遠,且眸中還都帶上了濃濃的好奇與疑惑。


    自己的字居然流入了京城,並還得到了那麽多人的認可喜愛,作為遠山居士本人的王維遠也大為意外。


    此刻他心裏不由多了兩分悔意,若早知自己已在京城有了小小名頭的話,他是定然不會這麽肆無忌憚的放開寫的。


    他會的字體並不少,換個不那麽顯眼的,應付了事也是輕而易舉。


    可惜花錢難買早知道。


    眾目睽睽之下,經他親自手書的詩句,如今正大剌剌擺在桌上,力透紙背,墨跡未幹。


    既被發現了,索性就坦然承認好了,反正他也沒想過故弄玄虛那一套。


    思忖之後,他正要開口,卻已有性急的青年高聲說道:“真是仿的一手好字!”


    眾人於是又將目光移向了出聲處,連一旁的三皇子和陪同的景川侯都朝著那個青年看了幾眼。


    被眾人目光環繞的瀘定伯家庶長子張連慶,此時心中得意非凡,今次可算輪到他來發揮表現了!


    作詩他不擅長,寫字也非他強項,眼見著風頭都被別的青年搶光,隻急得他如坐針氈。


    今日能來景川侯府賞菊會,原是姨娘費盡心思跟父親求來的,為此,嫡母氣得都沒讓自己的親兒子來。


    來之前,姨娘再三叮囑他定要好好表現,爭取得到景川侯的另眼相看,如今不但景川侯看到了他,連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也注意到了他。


    張連慶隻覺此時若不將那無名無姓的鄉下青年,踩在腳下狠狠羞辱一番的話,都對不住今日老天給他的大好良機。


    他雖然不擅書畫,也知每個人的作品都自有風格,這姓王的小子為了賣弄自己,竟然敢去模仿遠山居士的字,且連一絲一毫都不改變,豈不正是送上一個大好把柄給他打臉嗎?


    想到待會兒姓王的小子被他犀利言辭攻擊的無地自容,三皇子和景川侯對自己投以肯定讚賞的目光時,張連慶興奮得眉頭高挑,雙頰的肥肉都在微微晃動。


    他先是麵含不屑,以“嘖嘖”兩聲做了開篇:“這位王公子,不得不說你也確實有眼光,也挺會尋機巧的。遠山先生的字京城裏統共也就不到十幅,自是每幅都被妥善收藏。


    加之從去歲到今年,鮮少見到他的新作流出,偶有出現在京城的便是爭搶不斷,價格那更是水漲船高,一時可謂是洛陽紙貴。”


    見眾人安靜聽他講述,張連慶話鋒一轉,伸手指向王維遠:“然而假的就是假的,你隻能臨其形,卻不曾得其骨,反倒是隻落得個照貓畫虎,邯鄲學步的可笑下場。”


    “其實他這字……”


    一旁的李季常剛說了幾個字,就被張連慶揮手打斷:“季常兄說得不錯。王兄這字有形無神,確實也犯了右軍習氣。”


    無視眾人,尤其是那幾個字寫得好的人的怪異目光,張連慶再次睇向麵色平靜的王維遠,一臉鄙夷的恥笑道:“何謂厚顏無恥,今日可是讓王兄給展示的一覽無遺了!”


    “姓張的,休得信口開河汙人名聲!”秦時均再也忍受不了張連慶對好友的肆意侮辱,厲聲嗬斥。


    他正要繼續說話,卻被王維遠伸手拉了一把,示意他不要插手此事,秦時均隻能恨恨地瞪了張連慶一眼,不甘得退後一步。


    他二人這一瞬間的拉扯,以及秦時均的閉口不言,落在張連慶眼中,卻讓他誤以為王維遠是心虛之下拉住好友,不敢將事情鬧大。


    於是,張連慶更是氣焰囂張,索性指著王維遠大聲譏笑:“敢做不敢當的慫貨!一個不知哪個窮鄉僻壤跑出來的鄉下泥腿子,真當自己入了京城就變成錦雞了嗎?


    給遠山居士提鞋都不配的東西,還敢去模仿遠山居士的字!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真是丟人現眼,貽笑大方!”


    在場幾人見瀘定伯家這位庶子,講話竟是如此字字陰狠,不留情麵,又看到一直安靜無聲,神色淡然的王維遠,兩廂對比之下,不由就對張連慶的咄咄逼人多了幾分不滿。


    人家寫字就算是模仿的又怎樣?大家誰不是從握筆開始,就拿名家字帖摹寫的啊!


    難道遠山居士名氣大,他的字就不能臨摹了嗎?


    三皇子看了眼此時正口沫橫飛,趾高氣昂的張連慶,再看了眼沉靜緘默的王維遠,目光不著痕跡地閃了閃。


    而景川侯聽著瀘定伯家的一個庶出子,大庭廣眾之下口口聲聲對著王維遠泥腿子,泥腿子的喊著時,心裏不由就生出了幾分怒意。


    他正想開口斥責,卻見王維遠自己站了出來,語氣平淡地問張連慶:“敢問這位公子是哪家的?祖上何時發達的?是否世世代代都是官宦子弟?”


    此話一出,張連慶麵色通紅,眾人卻都笑了,誰不知道瀘定伯的妾室,張連慶的姨娘就是農家出身的啊。


    王維遠望了眾人一眼,又道:我隻知當朝太祖皇帝也是躬耕於畎畝之中,迫於生計,奮起反抗,這才有了我大晉至今兩百多年的國怍。若這麽算的話,莫非你也要指著皇族去罵聲泥腿子不成?”


    此言一出,效果驚人。


    那幫青年先是快速瞄了下三皇子的臉色,又看向仿佛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麽,依然安之若素的王維遠,心裏頓時對那青年多了幾分佩服之情。


    同樣都是說話,這短短幾句話可比那張連慶的長篇累牘鋒芒畢露多了!


    三皇子目光透出厲色,臉上也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張連慶被王維遠這番話堵的啞口無言。


    太祖皇帝起事前確實是莊戶人家,這個舉國皆知,他是否認不了的。


    既是否認不了,他又指著王維遠的鼻子罵了泥腿子,若是三皇子深想的話,豈不是就等於在變相的斥罵皇室貴胄的泥腿子身份?


    這個姓王的實在太刁鑽,偏偏拿著他說的話頭去鑽空子來攻擊自己,眼下無論怎麽迴答他都沒有好果子吃。


    氣急交加之下,張連慶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涼爽的秋日裏,冷汗自他的額頭淋漓而下,“噗通”一聲,他雙膝跪地朝向三皇子,嘴裏連聲告罪:“殿下明鑒,小子言語有失,內心並無不敬之意,請殿下責罰!”


    言罷身子整個俯趴在地,像一條癱掉的老狗,再也沒了之前耀武揚威的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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