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錦初跟趙掌櫃打了招唿,隨後就帶著昭兒和宿承安離開了同福客棧,路上又買了一些吃涮鍋的食材。


    等三人到家的時候已是未末時分,歡顏去了工坊還不曾迴來,慧珍母女也不在家,此時的小院靜悄悄的。


    錦初將宿承安讓進正堂,又倒了茶水,跟一旁的昭兒介紹道:“昭兒,這位大哥哥是姐姐的友人,你的小灰就是他送的。”


    小灰就是去年錦初從山上拎迴來的那隻兔子。


    “那姐姐在山上幾日當時照顧的也是這位大哥哥吧?”


    昭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望著錦初問道。


    自從這個大胡子叔叔,哦,大胡子哥哥救下他之後,小小的昭兒就開始將宿承安當成了路見不平,懲惡揚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見到姐姐邀請大哥哥迴來吃飯,小小的孩子開心了一路,也偷偷觀察了這位大胡子哥哥一路。


    如今得知他居然是去年姐姐幫忙照顧,並又專門送了自己小灰的大哥哥,昭兒望著宿承安的目光肉眼可見地又多了幾分親近。


    錦初點點頭,對昭兒說道:“你可以帶著大哥哥去看看小灰,姐姐這邊要清洗下菜蔬,等你歡顏姐姐迴來,咱們就可以支起來鍋子吃了。”


    “好的,姐姐。那大哥哥跟我來看看小灰吧,它現在長的可肥大了。”


    昭兒獻寶似的朝著宿承安炫耀。


    錦初看著宿承安笑:“我這裏是租賃的宅院,你就自便吧,我忙完手上的活計再來。”


    宿承安點點頭,跟著昭兒起身去看他的兔子了。


    錦初自己去了灶房,先將涮鍋拿出來簡單擦拭一遍,又將買來的肉和菜蔬分別清洗切好裝進盤子裏。


    等她忙得差不多的時候,一轉身卻見宿承安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


    “咦,你何時過來的?”錦初放下手裏的盤子,笑了起來。


    “方才你裝盤子的時候。”宿承安伸手端起另外一盤蔬菜放在了食案上。


    想到去年二人在山上的那幾日,他也是這般眼明手快的給自己燒火打下手的情景,錦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這人雖說出身貴胄,倒確實不像時下大多男人那般,迂腐的恪守著“君子遠庖廚”的理念。


    “昭兒這孩子倒是聰明伶俐,你們……”宿承安略微頓了頓,似乎是沒想好該如何繼續後麵的話題。


    錦初不以為意地答道:“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她洗好一盤蘑菇,語氣尋常:“我們原本有個兄長,可惜兄長將我們寄存在清溪村之後,就出了遠門,還一去三年杳無音訊,我跟昭兒也相依為命的過了三年。”


    三年前,她也不過十一二歲吧?尚且還是個小姑娘呢,就得被迫承擔起長姐為母的重任,照顧一個稚齡孩童了!


    也怪不得去年初見時,這丫頭一身補丁棉襖,餓得麵黃肌瘦,卻在大雪封山,凍得手指都伸不出來的凜冬時節,還要去上山捕兔子。


    想來那時她家裏應是食物不足,隻能到處想辦法了。


    想到那一日,她為了早些迴家,而他為了自己安全不能放她迴家時,兩個人之間的鬥智鬥勇,宿承安不由心裏升起了幾分懊悔。


    “對不住。”千言萬語化成了這三個字。


    “不用對不住,這又沒什麽不能提的,況且你已經很對得住我們了,若不是當日拿了你的銀票,我也不會這麽快就能打開局麵,過上現在的生活。”


    見錦初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宿承安解釋道:“我是為當初自己攔住你不讓你下山迴家的舉動而致歉的,想來那時你定然萬分擔心家裏的昭兒吧?”


    “那自然是擔心的。但當時你我素不相識,即便你知道我家中隻有幼弟一人,難道就會放我離開嗎?”錦初轉過身來,雙眸明亮地盯著麵前的青年。


    宿承安想了下當時的情形,最後他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確實不會。”


    錦初笑著聳了聳肩,“這不就是了嗎?所以你的這句對不住真的很多餘。”


    宿承安想了想,覷著錦初的臉色,開口試探道:“那,不然我再給你些銀子?”


    他那一本正經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試探,配著那一把淩亂的大胡子,有種莫名的喜感。


    錦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說杜大公子,你真當自己是財神爺啊,動不動就拿銀子砸人?”


    見給銀子的法子行不通,宿承安沉默了。


    半晌,錦初轉移了話題問道:“你當時身子傷的那麽重,是怎麽安全迴到北境的?”


    “因臨城知府突然派遣兵士大範圍搜山,我隻能跟我的人倉促下山,並連夜奔走至下一個城池的據點,我的人又提前找來了當地極為出名的老神醫,一番搶救之下,方才保住了性命。”


    短短幾句,錦初已能感受到其中的驚險曆程。


    “你身份貴重,去年已然經曆一次重創,此番應在府裏好好休養身體,盡可以坐鎮中樞,運籌帷幄,指揮別人去衝鋒陷陣。千金之子,為何還要屢屢以身犯險?”


    見錦初關心自己,宿承安唇角微揚:“我此行目的地不在臨城,且此事也唯有我露麵方有成事的可能,因此不得不親往。”


    他望了臉色沉肅的錦初一眼,又道:“我北境與皇都遲早都要一戰。自來皇權爭鬥,得利的是權貴,受損的是兵民。若是將來可少動兵戈,也能少些兵士傷亡。不管我們是成還是敗,我北境都不願看到這江山破碎,萬民悲歌的局麵。”


    改朝換代向來都是以底層人民和兵士的性命鋪就的。


    作為北境的下一任主人,對於皇都蟠龍寶座上的那位無道之君,他不甘心引頸就戮,實乃人之常情。


    不過在這種波濤洶湧的生死相鬥之時,還能有心憐憫芸芸眾生,也算是極為難得的仁善了!


    半晌,錦初開口:“你此行是要去往蕉城嗎?”


    宿承安倏地目光直直望向對麵雲淡風輕的姑娘。


    他知她素來聰慧,卻不料竟如此聰慧!


    短短一番交談竟就能猜出他的所向,這份政治覺悟遠不該是一個普通閨秀所擁有的。


    “你太機敏了!”宿承安緩緩吐出五個字。


    “我不願在你麵前藏拙。”錦初直視宿承安的目光,“此地除了昭兒,僅你我二人,你若不放心的話,大可立刻解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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