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遠臉色不變,袖子下的手卻對著身後的兩個姑娘朝外揮了揮,示意二人先離開。


    錦初拉過尚在一臉茫然的慧珍,剛欲出門,就被一個身著錦衣,手搖折扇的矮胖男子堵在了門內。


    “喲!這是誰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男人拖長了腔調,臉上帶著猥瑣的笑容,說話的同時他伸出另外一隻手就要去摸錦初的臉,錦初趕緊後退一步,避開了這人的那隻鹹豬手。


    她暗自翻了個白眼,看來又要來一場紈絝子弟調戲小村姑的爛俗戲碼了。


    “馬公子,休得無禮!”


    櫃台邊的王維遠厲聲嗬斥,他快步來到錦初前麵,將她擋在自己身後。錦初從善如流,將慧珍也一起拉了過來,低頭斂目,冷眼看這折扇公子如何演戲。


    馬元鴻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也隻能看到此時躲在王維遠身後姑娘那烏黑的發頂,不由悻悻然收迴目光,他嬉皮笑臉地對著王維遠問:“王兄,相識數載,竟不知你家還有這般楚楚動人的妹妹,王兄這妹妹藏的可真是緊啊!小妹如今芳齡幾何?可曾許了人家啊?”


    “此乃我家私事,不勞馬公子費心。”王維遠冷冷看著麵前的紈絝子弟,半句不願多說。


    “王兄,你這就太見外了吧?你我二人既為同窗,你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做兄長的對妹妹表示下關心,這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嘛!”


    馬元鴻“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故作風雅地扇了兩把,對著王維遠身後的錦初諂笑道:“小娘子莫怕,我乃你兄長同窗,今日相逢,本是天大的緣分,我觀小娘子清新可人,心甚向往,你又何必躲在兄長身後不肯出來一見呢?”


    “馬元鴻!收起你那套逐花戲蝶的浪蕩子做派!”錦初尚未開口,身前的王維遠再次站了出來:“若真得閑,不如將你的兩篇策論好好斟酌斟酌吧!”


    見那廝麵色微變,王維遠乘勝追擊:“也免得明日裏夫子考校之時,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失了君子風度!”


    “你!”


    當眾被打了臉的馬元鴻,再也維持不住那份故作的風雅,他麵色赤紅,鼻翼翕動,目光陰狠地瞪著麵前的男子,恨不得上去踢幾腳。


    這姓王的真的是專門抓他痛處戳!


    前兩日他才因課業完成不好,被程夫子當著全體同窗毫不留情的斥罵一番,末了還親自動手懲戒了他,雖說隻是象征性地揮了幾下戒尺,但同窗們那嘲諷不屑的目光卻使得馬元鴻羞愧又憤惱。


    他是家裏唯一的嫡子,自小就是仆從環繞,蜜罐裏長大的,母親視他如命,即便是父親,對他那也是十事九順從,唯一不順的就是對他課業要求嚴格,從不鬆懈。


    為了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認識更出色的同齡人,父親費了好大功夫才將他送入東嵐書院,又想盡辦法塞入程夫子教授的班裏。


    若是讓父親得知此番他因課業不佳被夫子懲戒的話,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對於名聲在外的程夫子,他不敢有報複之心,但今日這鄉野出身的窮小子,竟然也敢眾目睽睽之下拿課業之事羞辱他,公然與自己為敵,簡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動手吧,矮胖體虛的他,並不是這窮小子的對手,不動手吧,自己顏麵掃地,委實又憋屈得很。


    抬頭又不舍的探了眼王維遠身後的小娘子,清麗靈動,嬌俏可人,頗合他的胃口,一時他又不想徹底鬧僵,使得往後沒有再見之時了。


    就這樣陰晴不定地思忖半天,竟也沒想出一個好主意來,正在左右為難之時,旁邊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卻是一直站在馬元鴻身後的同伴--陳雲浩。


    “王維遠,別仗著程夫子偏愛你,就在馬兄麵前裝模作樣教訓人!你不就是書念得比我們好一些嗎?”


    與馬元鴻的矮胖身材不同,陳雲浩這人長的還挺高的,但因奇瘦,他那身衣袍就像是掛在一根竹竿上,麵相也是長的尖嘴猴腮,看起來像個大號的耗子。


    “不才確實,”王維遠彈了彈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眼皮微掀,目光睥睨,薄唇輕啟,一字一頓說道:“書!念!的!比!二!位!好!一!些!”


    “王持重!你,你,你休要欺人太甚!”陳雲浩氣得倒仰,伸出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錦初麵上不顯,心裏卻笑開了花。


    這王維遠看著斯文有禮,她本還以為此人君子風骨,堂堂正正,沒想到卻也是個通權達變的趣人呢!


    對於錦初的評價,王維遠是半點不知,現下的他心裏也是一陣煩躁。


    他早知馬元鴻這錦繡草包因課業不精屢被夫子責罰,因此這小子對夫子那是又恨又怕又奈何不得。


    久而久之,就對得了夫子偏愛的自己處處看不順眼,產生了一種既然無法報複夫子,那就報複夫子得意門生的畸形念頭。


    於是乎,平日裏隻要有見到自己的機會,這人就總是要千方百計湊上來無事也要找點事兒。


    好在馬元鴻這人雖然心眼不好,腦子也同樣不大好,每每與自己交鋒,大都也是以陰陽怪氣上場,氣急敗壞離開收場。


    偏偏馬元鴻還樂此不疲,竟似是從中得了趣兒般,屢敗屢戰,愈挫愈勇。


    王維遠懶得去管這草包公子腦子裏到底裝的什麽。


    平日裏他溫書的時候,隻要這人不來礙眼,遇上空閑時間,逗逗這草包公子,看他氣得上躥下跳的樣子也全當給自己解悶了。


    因此二人一直保持著一種馬元鴻來找事兒,但王維遠並不怎麽生氣的微妙狀態,似敵非敵,似友非友。


    今日若不是他出言輕佻了錦初,或許王維遠此次會選擇避開的方式,私心裏,他並不想在妹妹的小姐妹,一個陌生姑娘麵前,露出自己並不君子的另一麵。


    奈何這馬元鴻是真的沒有自知之明,人家姑娘明明都躲在自己身後了,這草包還不知死活的進一步調戲,這就使得王維遠動了真怒。


    作為程夫子的得意門生,論嘴上功夫,馬元鴻那個紈絝子弟和這個心思隻會用在阿諛奉承上的陳雲浩,怎會是他的對手?


    看了下因他三兩句話就氣得滿腔怒火,恨不得燒死自己的二人,王維遠輕描淡寫又丟出一句:“不知書院對於本院學子隨意調戲良家女子,會有什麽樣的懲戒?”


    話音方落,就看到二人囂張的氣焰頓時消了大半,繼而升起了深深的恐懼。


    作為臨城最好的書院,東嵐書院招收的自然也是最出色的那一批學子,為了更好的培育人才,書院的學規同樣也很嚴苛。


    即便每年都有那麽一小撮權貴子弟進入,也是要夾緊尾巴小心做人的,不然一旦觸犯學規,輕則罷課反省,重則直接退學。這二人又豈能不懼?


    他揚唇一笑,“改日我倒是可以向程夫子請教一番。”


    “你,你,你卑鄙至極!”馬元鴻破口大罵。


    “ 你,你,你無恥之尤! ”陳雲浩不遑多讓。


    二人異口同聲,憤憤然瞪向王維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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