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直接動起手來。揪頭髮的揪頭髮,撕耳朵的撕耳朵,湯水淋淋漓漓澆了方堯一身,他哭了,鍾奕和薛迴進來,看到的就是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


    鍾奕連忙上去抱住amy:「不要打了。」


    amy被他抱著腰還要越過去抓方堯的頭髮:「這小賤人,今天不打死他不算完!」


    方堯哭著:「你憑什麽打人!不喜歡我你可以和曹老師說,你憑什麽打我!」


    鍾奕吼道:「你也不要再說了。」


    方堯委屈地抽抽噎噎,薛迴和鍾奕好不容易把兩幫人分開,方堯一哭,又要打起來。


    食堂裏正混鬧著,曹文進來,看到這景象啪得一下就摔了筷子。


    「幹什麽!」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所有人都被這震天的一聲吼震住,漸漸停下,分開。方堯看到曹文哭著就跑來了:「老師!」


    「我也不知道我得罪了誰,他們連飯都不讓我打,還打人。」


    amy暗暗罵道,這小婊子,比他還婊。


    曹文過來:「誰不讓你打飯?」


    方堯抽泣著,不敢說話。


    曹文陰惻惻地盯著鍾奕,鍾奕麵無表情,他又看向薛迴,薛迴苦笑。最後陰冷的目光落在amy身上,amy強作鎮定:「這小婊子就是欠打。」


    「想不想幹?」


    曹文衝著他吼:「想幹就守這裏的規矩,不想幹就給我滾蛋!」


    amy摳摳耳朵:「吼那麽大聲幹嘛,你嗓門大啊。」


    曹文看向方堯:「你要吃什麽?」


    方堯一麵抽泣一麵笑:「我想吃茄汁鵪鶉蛋……」


    曹文拿了飯盒,摟過方堯的腰,親自在窗口給他打了一份茄汁鵪鶉蛋。眾目睽睽之下,他擺明了護著他,擺明了偏愛他,誰也沒有質疑的了。


    第三十九章


    烈日炎炎,曹文穿著個背心指揮著群演們走戲。導演脾氣很暴躁,汗流浹背,現場給演員們示範。


    曹文躺地上對著演員吼:「到時候就來真的!不要怕!就這麽揪著我的領子拖,我沒關係!」


    演員嚇得戰戰兢兢,點頭如搗蒜。


    張博道:「等等!我清理下石子路,後背會被劃傷!」


    曹文道:「快點!」


    張博和另外兩個人掄起掃帚瘋狂掃地,過一會曹文來看:「掃得太幹淨了!大的篩掉,小的留下。」


    一群人又瘋狂撒石子。


    之後劉育良就被從屋子裏拖出來批鬥。全村的人都來了,積極參與的小兵、嚴陣以待的領導、烏泱泱的群眾和爬到山牆上看熱鬧的孩子。他們等了太久了,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這個老狐狸裝模作樣,一輩子任勞任怨從不逾矩。這下終於等到他自首的機會,他自己認罪,沒人逼他。他自己願意走到火坑裏去!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徐平,而是徐平背後的人,那根卡在他們喉嚨裏吞不下去吐不出來的刺。眾人群情激憤,誰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就打倒誰!老劉是病毒,是魔鬼!徐平是小病毒、小魔鬼!他們都有傳染病!


    打倒劉育良!打倒牛鬼蛇神!


    他們把他拖行了十幾米遠,把他雙手綁起來!插上小旗、貼上大字報、按著頭批鬥!


    劉育良的頭被撞擊了幾十下,鼻血流了出來。他從血幕裏看著這些瘋魔的人們。世界顛倒了,火紅的太陽燃燒著大地,眼前是一隻隻疾言厲色的鬼,瞪著兩隻銅鈴大的眼睛;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所有感知都鈍化了、變慢了,像是慢動作電影。最後他被踩著臉貼向地麵,沙子是熱的,鼻血流成河,火一樣的紅一直燒到臉邊。


    最後的畫麵,是老劉的頭在地麵上彈起、落下,像一隻桌球,砰砰砰砰,紅色染遍整個畫麵。


    這一幕戲,連著拍了三天。曹文親自上,沒有一個鏡頭用替身。盡管做了防護措施,最後拍完依然傷痕累累。醫療隊的人圍著曹文,給他包紮背部的傷口。天氣熱,怕他發炎,刻意延長了消毒的過程。曹文望向外麵,鍾奕和薛迴坐在片場一角,似乎在討論劇本。這些天都是如此,鍾奕和薛迴一起行動,他和方堯一起行動,各忙各的,除非必要否則都不交談。他咬著牙衝著背後的護士喊:「輕點!」


    護士的手一頓,消毒過程又延長了。


    一天一天油煎似的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們從來沒有冷過這麽長的時間,以前就算疏遠,也隻是距離上的遠,他還是他老師,他還是聽他的話,打斷筋還連著骨,他知道他跑不了;這次的遠,是從骨子裏遠,五花八門的遠,每天變著花樣的,一次比一次遠。他不僅從距離上離開他,更要從精神上離開他。這讓曹文很受不了,一次次的,打斷他的骨頭、撕扯他的心,什麽時候是盡頭呢?沒有盡頭。


    就像這永不凋零的夏天,日子都過不完似的。


    那天早晨,天剛蒙蒙亮,鍾奕在片場待場。那天薛迴沒來,曹文是吃了早飯過去的,也沒帶方堯。難得四個人裏,隻有兩個人。這段時間,他們都夾雜著旁人,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過了。現場很沉默。


    當天隻有鍾奕的戲份,但曹文來了遲遲沒拍。鍾奕也沒說拍。他剛洗過澡,頭髮還濕著。窗打開了,夏天的風從外麵吹進來,帶來些許清涼。外麵的天昏暗著,幾朵早霞塗抹著天空,一點點地亮起來。他就跪在窗前的沙發上看風景,嘴裏咬著一隻蘋果。哢嚓一聲,咬去一塊,嘴裏還叼著另一塊。白色的果肉在他嫣紅的嘴唇間翻滾,細細摩擦著貝殼般的牙齒,先是豐沛的汁水吸入口腔,莫大的甜在唇齒間爆開,後是無窮無盡的酸,吸嗦得隻剩下纖維組織,酸得腦袋疼,酸到了頭髮絲裏、鼻頭、乃至整個腦袋,都泡在酸水裏。但鍾奕還是吃。他那身囚服穿了許多天,洗得舊了,肥肥大大地掛在他身上。瘦弱的雙腿從袍子下麵露出來,不盈一握的腰肢,綺麗的背影。長久的囚禁浸泡得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憂鬱的氣質。風一吹,衣衫隨風而動,頭髮上的香味頻頻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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